嫔依依不舍地福身,出正殿前,她忍不住再回头去看女儿。
彼时唐翘的目光也追着她,眼里的濡慕和小心翼翼,被章嫔尽收眼底。
“芝芝还疼吗?”
唐翘回眸,眼里只剩了晦暗。
垂眉看着皇后亲手给她敷的药膏,眼里的冰冷渐渐被化解开来。
她露出笑来,“不疼了。”
皇后莞尔,避开她的手伤将她拥在怀里。
“芝芝不怕,母后会一直护着芝芝的。”
皇后与章嫔不同,她不喜用那些闷人的香料,也不爱繁复沉重的首饰。
她素性沉静,她给的关怀,不是夸大其词地补偿心疼,而是润物细无声的照料与无微不至的体贴周全。
唯有皇后叫她觉得,她是有母亲的。
血缘这个东西,是纽带,却不一定是羁绊。
对皇后来说,她是值得被宠爱和信任的,并非争宠或求存之利剑。
可于章嫔而言,她这个女儿,到底是什么呢?
她将脑袋枕在皇后颈窝。
“我也会,一直陪着母后。”
慈真大师已经入京了,他一定有法子,可以延长母后的寿命。
“听闻慈真大师回京了,你这一路回宫可听到什么消息不曾?”
慈安宫内,檀香冉冉缭绕入殿,才是近暮,天还未暗,殿内便已燃了许多烛台。
软榻上,一尊贵老妇人左手翻看着经书,右手持了一念珠串,缓缓拨着。
软榻前的绣花墩上,坐的正是才从椒房宫过来的章嫔。
她垂首恭敬回话,“听过些,只是慈真大师行踪飘忽,妾身还不知他具体落定在哪间佛寺。”
“抓紧些。”老妇人不悦地合上经书,立刻便有侍女来为她轻轻按压头部两侧的穴位,“说不准哪一日他就又离京了,那哀家岂非又多等五年?哀家老了,没那么多时间。”
“是,太后。”章嫔垂眉。
“行了,别按了。”太后烦躁地拨开侍女的手,“一年到头地按照太医们的法子按着穴,眼睛该难受还是难受。有什么用。”
她不再看经书,只继续拨弄着手中的念珠,目光挪向一脸衰色的章嫔,“哀家听说,你被陛下从椒房宫赶出来了。”
章嫔羞愧难当,“妾身无能,未能要回女儿。”
“你是无能。一个生母竟还比不得养母。”太后撇开眼,将念珠串搁在桌上,“不过这样也好,景贵妃一人独大太久了,后妃里头又没有中用的人能起来。皇后若再懦弱无争下去,只会将景氏的胃口越喂越大。”
“昭华长公主……”太后缓缓念着这个尊封,浑浊的目光里闪过冷意,“等皇后死了,这丫头,得放在咱们袁家手里。”
大邕第一位以嫡封位的长公主,实在叫她都眼热。
“太后放心,这宫里除了陛下,终究只有我一人与她血脉相连。”想起离开椒房宫正殿时所见,她才算有了些底气,“世上无人不渴望父母亲人之情,何况她年岁还小,一切都来得及。妾有信心。”
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有这一层牵缠在,你怎么都是赢的。只是渝州那边……”提起章舒远在京外的父母,她眼神骤然凌厉,“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们入京。知道吗?”
她垂首:“妾知晓。”
“那就好。”太后稳稳坐着,“渝州那边的事情以后哀家会叫人盯着,你眼下先紧着那位长公主来罢。她既已入了宫,眼下又很得皇儿喜爱,你若能将她收归己用,日后有的是你娘俩的好处。”
“太后教导的是……”
“母嫔!”
“慎儿。”看着殿外小跑着进来的小男娃娃,章嫔一时间脸色柔和得不行,忙从绣花墩上起来去抱他。
八皇子唐慎,正是她入宫后所生,时年十岁,乃是如今宫中年纪较小的皇嗣。
“母嫔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好想你啊~”
“母嫔也想慎儿,慎儿乖。”章嫔浅浅宽慰了儿子几句,便牵着他给太后跪下,“妾不在这些时日,有劳太后照料慎儿,妾感激不尽。”
“得了,你只要心里知晓哀家待你的好就是。”太后从来不喜欢见母子重逢的欢喜景象,“你先去给景氏复命去吧。这几日没事便不要过来了。”
“是。”
章嫔牵着儿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连肩撵都不坐。
这一幕刺痛了太后的眼。
“母子和睦,真是好啊……”
章嫔的归来,叫原本安宁的后宫蒙了一层灰影。
这日唐翘照例到御花园散心,远远地便看见有人迎上来。
是章嫔。
她回宫不过五日,她们却已“偶遇”过三回了。
“今日我亲手给你做了些点心。从前在家中时,连你外翁外奶都很喜欢我做的这点心呢。”章嫔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尝一块?”
“荷叶糕?”唐翘眸光微动,“娘居然还记得,外翁外奶爱吃这个。”
见她肯搭话,章嫔大喜,“一家人,自然知晓各自的喜好。只可惜你外翁外奶……”
“只可惜她们被你拦住,不能进宫?”
唐翘年岁不大,可被那双眸子看着自己时,章嫔却觉得心头发怵。
她的脸不自觉僵硬了好些,“芝芝,娘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一来渝州到京城路途远,你外翁外奶年纪大了,不好舟车劳顿。二来他们在渝州待惯了,若冒然进了京,却也不能与你我一起住宫中,倒不如在渝州来得踏实。三来……”
章嫔面色戚戚,“娘一个人在宫中生活尚且不易,要保住你弟弟和你更是自顾不暇,娘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法子。”
说话时已然带了哭腔,“娘怕他们来了京城过不好。娘不想不孝,既然如此,倒不如一早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也干净利落,不必常常牵肠挂肚。所以芝芝……”她哭着看向唐翘,“娘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可娘也怕你入宫后娘护不住你。是娘没用……”
这话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