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她忽然清晰明悟起来!
有些积年的旧事若要翻案,首先便要造势,满京城的宴会里,再没有比重大宫宴更能将事情闹大的了。
前世因为她卧病,册封礼并未大办,宫宴也只是请了皇室和勋贵,直到后来万寿节上,才有文武百官携妻女齐至之景。
所以如今的庆贺宫宴,是将那案子提前了!
这样想着,她骤然紧张起来。
皇后这几日心神不宁,是否也是有所察觉?
她正要起身,迎面来了一人……
“主子,椒房宫的人来了。”
艾艾领了个内侍过来。
“长公主万福,奴婢是椒房宫的,皇后娘娘醒来,怕您在宴会上吃得不好,特地做了点心带来,眼下娘娘在揽月台等殿下。”
她收回思绪一瞧,却是个眼生的。
“母后醒了?”她眸光微暗,打量着这内侍的言谈举止,“母后既都来了揽月台,何故不来宫宴?”
内侍就示意她往高台上看,彼时贵妃正与永丰帝同坐,言笑间尽是欢欣的模样。
“娘娘只惦记长公主,不想见其他人。奴婢知晓长公主疑心奴婢,您请看。”内侍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赤金令牌来,那是专属于皇后一人的凤令,满后宫只此一块,若非皇后亲手给出,旁人是不可能有的。
“奴婢向来不在外头走动,娘娘不想让旁人知晓她来过,故而派遣了奴婢来。娘娘似乎很有心事想与殿下说,还做了芙蓉流心糕带来,殿下您……”
“带路吧。”唐翘将那令牌递还给他。
她本来还疑心,如今看了这令牌,她很确定,此人果然是皇后的人。
男宾席里,寄留见她起身,连忙拍自家世子。
“长公主被叫走了!”
霍辙将目光从亲王席空着的那个位子上收回,不动声色地起身,融入了夜色。
揽月台处在麟德殿的后方,又依湖而居,故而夜里很是清冷。
内侍领着她到了揽月台一处四面落帷幔的亭子,果见紫苏站在那里等。
“母后呢?”
紫苏将她迎到亭子里坐,“娘娘方才去湖边走了走,被夜露润湿了裙角,素琴陪着娘娘在揽月台前头的毓秀殿换衣裳去了,一会就来。殿下先吃些糕点吧,奴婢去禀告娘娘。”
“好。”她看了看满桌子的糕点,果都是平日里她最喜欢的吃食,那道芙蓉流心糕,更是精致无双。
她拿了一块,看了许久,浅浅咬了一块,香味霎那间便在口腔中四溢开来。
与往日里吃的,并无不同。
她敛了眸中的晦色,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在一旁,目光透过帷幔间的缝隙往湖那边看。
亭内灯光很亮,望出去的地方过于暗淡,入目尽是暗色。
“湖边似乎有人。”
“哪有啊?”艾艾皱眉,“我怎么看不清。”
新来的内侍一怔,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细细回想着,“方才我过来时,好像看到三殿下往那边去了。不知是不是他。要不,奴婢去瞧瞧?”
“去吧。”
这一去就是好一会子,不见人影。
艾艾狐疑,“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唐翘起身,“我去看看。”
艾艾跟着动身,“奴婢陪您去。”
“你不必跟来,去跟母后说一声。”
与此同时,宫城御道上,一男子正纵马疾驰入宫,而宫城外主街上,一辆亲王规制的马车破损在地,显见是经受过重创的模样。
夜色朦胧,湖面浮光掠影,叫人看不清岸上的景致。
“那道纵卷怎么会到陛下手里?!没人拦截吗?!”
有怒不可遏的女声传来,其中混杂着另一道女子卑弱的声音,“无法可拦啊,那折子径直就到了御史大夫手里,而后太傅便也知道了。眼下陛下已经起疑,还诏令三司重审旧案,这可如何是好啊娘娘?”
“此事一旦重审,不仅户部尚书保不住,侯府与卫拯的事情也会一并被揭露开来,到那时……”贵妃紧攥着手,恼恨又惊怕,指甲险些陷入肉里去,“卫拯不能留了,还有御史台那个七品官,三司会审前,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如此,即便到时候重审,也是查无可查。
“卫拯眼下贬谪岭南倒不难办,那七品官可是京中人士,只怕不好下手……谁!”
韦夫人惊惧地朝假山后头望去,只瞥见一个人影闪过。
贵妃目眦欲裂,低吼,“抓住他!不能叫他走漏风声!”
待内侍冲出去了,她又叮嘱韦夫人,“你从假山后头走,别被人发现了。”
湖面晚风夹杂着湿热拂来,不仅不能叫人觉得凉爽,甚至平添了几分萧瑟,叫人心慌。
唐翘眼见韦夫人就要朝自己这方走来,正想着躲避,就被一只手捂了嘴往后拉了进去。
韦夫人不敢提灯,蹑手蹑脚从另一侧绕出来,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从一处背人的林子蹿走了。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林口,唐翘背后的人才绝望发出痛呼。
“你下嘴这么狠吗?”
霍辙甩着自己被咬出血的手,恨恨看着对面的人。
唐翘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听清声音,眸子里的凶意才缓和下来,下意识将袖口里的小刀往里放了放。
“原来是霍世子。”
“除了本世子还能有谁。”他低声,咬牙切齿,“本世子救你于水火,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就算躯体年轻了二十多岁,这芯子果真还是那个昭华,又狠又无情。
唐翘掀了掀眼皮子看他,眼里噙着怎么也抹不开的暗沉,“总有人觊觎本宫的命,自保是上策。”
“你!”
“嘘。”唐翘拧眉,“有人来了。”
那人勾着身躯,跟做贼似的,“殿下?”
许是压低着声音,许是没听到回答,她又小心翼翼走着,轻声呼唤:“殿下……殿下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