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附和着笑,暗自打量她的反应。
她话里虽然夸赞,可眼神镇定得紧,除了最开始在街头惊讶的那一下,到了明月清辉里头竟像是司空见惯的模样。
船夫在心中默默给章甄再加一些重量。
“入了楼,小的就不好多待了,”船夫看了看前头走过来的女子,对着她道:“公子今日先玩乐舒坦了,明日小的领着公子去见成荫公子。”
唐翘没说什么,摆了摆手随他去。
来的是明月清辉的女管事,唐翘也不说废话,立时叫人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另有附赠一银票给那女管事。
女管事眉开眼笑,对待这等贵宾,自是无限客气,“公子稍等。”吩咐身边的小厮,“喊霓裳来。”
不一会儿,迎面便款款走来一名“雅曲”,笑意盈盈又规矩地给她请安问礼。
“章公子安好,奴家名唤霓裳,今日由奴家为公子安排席面。”
现今大邕境内,但凡有些派头的青楼内部都有职责划分。
除了卖身的官妓和良妓之外,很有一部分是只卖才学或琴棋手艺的,比如方才进门时看到的阁楼之上弹奏的女子,便是“艺曲”,她们只负责演奏或舞乐,乃是清白之身。
而所谓“雅曲”,便是专职接待客人的,也是卖艺不卖身。这类女子,精通诗词歌赋不说,更是长袖善舞,只一开口,便能叫人心旷神怡。厉害些的雅曲,还出现在各大官场宴席之上,主持行令歌舞,很受文人墨客的追捧。在楼内,她们是除了主家之外身份地位最高的。
至于她口中的“席面”,可以是真正为你准备吃食席面,也可以是旁的许多意思,单看你什么需求罢了。
唐翘收了折扇素微微一压,风度翩翩的模样行了个礼,“有劳霓裳娘子。”
霓裳是明月清辉的老人了,接待过的官宦商户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自诩也是见过世面的,可望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竟还被他眼底的笑晃了眼。
反应过来后她不恼也不羞,莞尔一笑,媚而不俗,“小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眼下瞧着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若是再长开些,恐怕要祸害不少姑娘了。
唐翘笑着,真诚得紧,“姐姐这般貌美才是叫人过目不忘。”
霓裳捂唇轻笑,倒是见过许多爱与雅曲说笑的客人,可要说嘴甜的嘛,眼前这个最是会哄了。
她到底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看了看唐翘背后的两个护卫,也没说什么,领着她们便往二楼走。
唐翘便一手摇着扇子一手微提下裳,一路走马观花。
明月清辉装潢华贵,内里自然也不同于寻常青楼。
入了里边来,是看不见男欢女爱之景的,有的只是箜篌管乐之声,和舞女们脚踩地锦翩然的身姿。
出入的客人们,不论权势身份,身边都有一雅曲带着,可以说是领路的,也可以说是防止客人与客人产生冲突的。
总之一路看下来,给她观感不像进了青楼,倒像是进了一贵族府邸一般。
上二楼后,绕过几个回廊,走过一段桥,所见更又不同起来。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实在像是个别致的园林了。
走到尽头,才渐渐闻见嘈杂人声。
原是里头在奏乐表演,登台的是好些善舞的妓曲。
这里头的女子们穿着比起外头的要风情魅惑许多,女子们模样也更为出挑一些,赤着玉足脚尖轻点,一颦一笑简直勾人心魄。
跟在她身后的谢九还好,邹静则是耳根子都要滴血了,险些就要跳起来离开这里。
霓裳偶见了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思量着什么。
唐翘晓得邹静这孩子纯情,笑了一句,“小十啊,你头回跟着公子我出来,可要多与你九哥学一学。可别掉了公子我的脸。”
邹静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小十”?!
憋屈之余却只能碍于形式闷声应和,不过那满脑子的羞恼之意倒是驱散不少。
霓裳笑着领着她入了阁楼的一个包厢里头,“这位小哥原来是头一回来,难怪呢。”
立马便有人奉上了上等的茶与糕点。
此处视野极好,坐在窗边便可将底下景象尽收眼底。
这一切自然归功于唐翘之前递的那一个荷包。
底下舞蹈还在继续,大台下和阁楼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台中扔一些红缎带。
霓裳心思灵敏,发现唐翘视线的时候,便开口解释,“一缕红带代表一百两银子,在舞毕之前,谁扔得红带多,谁就可以最先挑选在场的喜欢的妓曲。”
“公子今日运气好,红绡姑娘今日坐场。她尚是完璧之身。”
正说着,台下鼓点猛得急促起来。
妓曲们齐齐收裙驻足,下一刻,数方丈宽的彩绸自上而下倾泻而来,伴随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沁人心脾的香气,一美人自空中缓缓而下。
她一袭水红色广袖长裙,手挽彩绸,身姿轻盈,自高台一跃而下,衣袂翻飞间,叫人心促也更觉惊艳。
场下和阁楼上的看客们一开始还坐得住,眼下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待红绡红裙落地,绽放出一朵璀璨夺目的花来,满座惊呼,掌声雷动。
这还不过是个亮相罢了。
红绡的舞姿更是叫人迷醉万分的,接下来,唐翘便见数不清的红带子飘向红绡。
霓裳叫人给唐翘也递来一匣子红带。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暂且没动。
身后的邹静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看了看旁边谢九沉稳的脸,心中还是忍不住咋舌。
这些人都是钱多烧得慌嘛?
他可瞧见了,扔红带子最多的一个包厢已经多达三十条。
那便是三千两!
而且那人似乎还想加。
这是哪家的纨绔,未免也太败家了罢!!
正腹诽着,他就见自家长公主殿下端起了那匣子红带。
他闭了闭眼,心想完了,长公主也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