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来了这么些时日,想来对湖州官场是否清廉应有了判定。”她稳坐笑着,一点不似皇室里娇养出来的女子,“正好,我这里有些物件,可以送给卫大人。”
她略略抬手,便有一内侍将三个黑铁木匣子呈了上来。
卫闽眸光一暗。
他大概能猜到匣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真因如此,他既惊喜也迷惘。
惊喜的是湖州官场的罪证并未被销毁,迷惘的是,二公主拿这样的东西来送她,这是在命他做出抉择。
“二公主厚礼,下官实在不敢领受。”他神色恭敬却又不是一味讨好的模样,“下官不过一介五品郎中,在户部说不上什么话。二公主若想做成什么事情,怕是找错了人。”
即便没了韦长善,也还有曹聚,曹聚之下,还有更长袖善舞的韩锦。
“卫大人何必急着拒绝。若我记得不错,卫大人科举为官,已有三十载了吧?”
唐沁胸有成竹笑着,将他这多年来的经历如倒豆子般说出来。
“凭卫大人的才能,莫说做个侍郎了,就是尚书也是做得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叫卫大人被迫湮没于人潮之中。这么些年的蛰伏,尽然够了。”
唐翘脸色微正,“来湖州前,我从父皇处听闻卫大人对大邕盐策之高见,很是拜服。我知大人是心有鸿鹄之志之人,我虽是女子,却也是父皇之女,也愿大邕国泰民安。”
“只要大人有心,本殿可保淮阳侯府及姻亲之族全力襄助大人施行新盐政。”
唐沁是贵妃之女,其外祖一族军功赫赫,其母深受陛下宠幸,其兄乃是当朝最有希望成为储君之人。
她之言,分量极重。
对一个祈盼为国尽忠有所作为的朝臣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诱惑,而几乎是最佳选择了。
卫闽怔愣沉默良久。
他在朝中籍籍无名多年,不是因为他蠢,反而是因为他聪明。
能够在勋贵世官之族子弟压迫之下成长至此,他不可能不知道二公主的话代表了什么。
他也是俗人,不可能没有丝毫动心。
他只是心里有一股子力气在挣扎。
想挣脱开一个困了他前半生,也困了天下无数寒门学子前半生的,近乎牢笼的束缚。
于是他问了唐沁一个问题。
“前朝创科举,我朝兴科举。可行至今日,朝堂之上少有科举士子,每三年一载之科举形同虚设。此此般情境之下,殿下以为,科举取士之途,是否还能千年绵延?”
唐沁几乎想也不想便答了。
“能。”
这并非是她个人的妄想,而是历史告知她,科举乃大兴之途。
至少在如今的朝代,这是天下文人阶层跃升的最佳途径。
她虽然从未见过卫闽,可她知道他在乎什么。
她唐沁光坚定,豪气不输男儿:“科举取士,取的自是天下之士,而非只有勋贵官宦之族之士。”
卫闽闻言,惊诧良久。
甚是赞叹,“陛下与娘娘好教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
唐沁并不因此一夸赞自傲自负,只是将那三个匣子推至卫闽跟前。
“我敬卫大人之才,不论大人答应与否,此礼皆赠大人。”
卫闽起身,朝唐沁拱了拱手,“殿下大善,卫闽替湖州百姓谢过殿下。”
官府驿馆,邹静看着尚且空荡荡的隔壁院子,忍不住忧心。
“谢三公子,你说卫大人他会不会接受二公主的招揽?”
谢荆翘着二郎腿坐在亭下,手中的折扇闭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石桌面,闻言将扇子“啪”地一声轻轻搁置在石桌上,摇头。
“我要知道,也不至于这样焦心地等了。”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把控。
他不轻易揣测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那之前他出门,三公子为何不先揽下他?以三公子与卫大人的交情,此事应该不难才是。”邹静不太想得通。
“我此前劝说他,不过是因时度势为他提供一些消息和建议罢了,他与我来往,却并不代表与我所有政事上的考量都契合。”
谢荆不可避免地想起此人在深夜里挑灯夜看湖州多年卷宗的严肃模样来,于是缓缓念出一段有人感慨时说与自己的一段话。
“他那三十载,沉淀的不只有壮志难酬的愤懑,更多的是对寒族士子难以入仕、难展抱负的悲哀。”
“三十年,有些东西,便成了执念。”
前方回廊口有人影闪动,谢荆将腿放下来,起身,“不管卫兄如何选择,都是他的权利与意愿,无人可以左右。”
卫闽看着向他走来的谢荆,驻足下来。
倒也谈不上心虚,只是想起今日种种,怕来日各为其主时与谢荆渐行渐远。
人生难得知己,更难遇志趣相投之人。
他尚未想好如何开口,谢荆已然带上了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笑脸,仍旧远远唤他“卫兄。”
“卫兄叫我好等。”
他欣慰之余,不解其意,“贤弟是有何要紧事与我相商?”
他没有忽视掉他身边那人,“这位是?”
邹静拱手,“我名邹静,乃长公主殿下属官。”
卫闽倒没太多震惊,他知晓长公主就住在王氏别院,比他们还多来几日,只是不知晓为何眼下长公主的属官会出现在此处。
邹静也不叫他瞎猜,亦端来几个黑铁木匣子递过去。
“长公主命我将此物赠与大人。”
“这是?”卫闽深觉玄妙,这黑铁木匣子这样好寻的吗?怎么两位公主每人都赠他好些。
他看向谢荆,谢荆摆了摆手,“卫兄不必理会我,此事与我无关。”
这就是要他不必在这种事情上顾及兄弟的意思了。
卫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要真是谢荆帮着长公主来与他说什么,他才是当真要为难了。
“长公主说,这个时辰,卫大人手里必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