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摸从岩石后起身来,往之前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个时辰,天色已亮,太阳未升,正是盐民在盐场干活的好时候,可本该井然有序列的张镇,此时四处都是闹哄哄的。
杂乱的街道中夹杂着官兵的呵斥,鞭子抽响及马匹嘶鸣之声。
乱作一团。
他看见一批批的盐民被官兵用鞭子驱赶着出来,列队站在了一处空地里。
官兵们拿着长矛在居民屋子里搜索,似乎在找什么人。
狭小的街道上,一官兵迅速奔向一个主事官员姿态的人,那人原本面朝杨烁这边低着头,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唰”地抬起头来。
杨烁吓得腿软栽倒在岩石上。
柳成荫!
柳成荫终究还是追上来了。
幸而此地隐蔽,柳成荫也并未察觉。
他看了看隐于岩石后灌木丛内的小道,连忙抓起水壶和干粮。
他已经在此宿了一夜,身体早不似昨日那样疲乏。
只要他径直往后走,便能回到之前断崖那个地方,攀着绳子很快就能出湖阳县……
临走前,他回看了一眼那个被官兵包围的小镇。
“都站好了,各自清点人数,少了一个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为首的队正拿着鞭子恐吓盐民,小孩子吓得躲进姐姐的怀里。姐姐很快抱住他,身子却也在颤抖。
“你,出来。”官兵指着抱着孩子的豆蔻女子。
旁边的人提醒,“上头要寻的那是个男子。”
“不是说容貌极美吗?难保不会男扮女装躲在人群中。”说完,他不悦的眼神中带着些挑逗地走上前去,女子吓得抱着弟弟后退,他便一把推开那孩子,扯着女子的手,将他拉到前头的空地来。
在众目睽睽中上下打量着她,眼神极尽淫邪。
“你叫什么名字?”
妇女强忍住恶心,垂着脑袋,“扶招娣。”
队正冷哼嫌弃了一声,扬声询问同伙:“张镇,可有此人吗?”
同伙便看热闹似的笑着回他:“这可不晓得,还得去查人口户册才知晓。”
“那这问题可就大了。此人年岁与那奸细相当,兴许正是那奸细?”
他勾唇,“待我来瞧瞧,你到底是男是女。”
自古女子重贞节,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折褥,无疑是有悖人伦之事。
女子所属之村的老村长盛怒:“你怎可如此作为?!她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女娃娃!”
“闭嘴!”旁边有官兵拿着长矛过来,恶声恶气道:“一众罪民,还敢嚷嚷。再吵信不信我废了你的嘴!”
村长被吓了回去,老脸气得涨红无比,可他终究不敢再出声了。
并非是他没有心肝。
而是张镇的官兵,若说杀人,当真便敢杀人。
在大邕,官兵无故杀人是斩首的重罪。
可在张镇,却不是。
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根本无从将自己的委屈上达官府。
他家中,也不止他这一个老头子。
老村长张了张口,又闭上,而后深深埋下头去。
人群中有的默不作声,有的青筋暴起怒气难耐,却都没有丝毫反抗的资本。
女子深知自己的处境,吓得脸色煞白,极力反抗。
可女子体力本就不如男子,何况那男人是兵。
队正狠狠扯住她的身躯不许她反抗,另一只手则径直伸向她的衣领间!
“哎呀!”
队正蹙眉,看向人群之中。
原来是一个正在人群中清点查人的官兵忽然崴了脚。
“你怎么回事?!”
那人一脸痛苦地摸脚,“特么的,这石子哪儿来的?”
这前头明明很平坦他才走的!
“是不是你!”他气得看向自己正前方的人。
乃是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和其他盐民一样弓着身子,身上穿着厚大的粗麻布衣裳,面上蒙着厚实的灰布。
那官兵原本充满愤怒的眼神忽然眼神一冷,“为何遮面?!”
“我……我……”那女子害怕极了的模样。
官兵不愿听她废话,径直抬手猛得扯下她的面巾。
“嘶~”
他后悔得只恨不得立马把她的脸给糊上。
这女子,不仅满脸黢黑,脸上还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痘痘。
简直叫人望之作呕。
“我生得黑,又被晒了……”她小心翼翼,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却极力解释道:“不过我脸上的东西不传染的,我一热就这样。所以……所以不敢露出脸来。”
他的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这女人方才只说一两个字还听不出来,眼下说一长串,音调虽然不高,可声线粗得跟牛“哞”似的。
有同伙见状三三两两低语取笑他。
他很有些下不来台,恨恨地将面巾丢她脸上。
“长得丑陋就不要出来见人!”
女子没反应过来,面巾就滑到地上去了。
她连忙矮身,笨拙地去捡。
那官兵便在一众低笑声中往旁边去了,前头那队正取消完同伙,正要继续自己的动作,却被一声呵斥停下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
队正面色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扶招娣。
“柳公子,我等再替您查人呢。”
“你是帮我查人,还是来玩女人的?”
柳成荫嗓音低沉,面目阴恻恻的,瞧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队正冷不丁也被吓得心漏了半拍。
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恼羞成怒。
“柳公子,眼下查了一夜,始终不见人影,早就该整队回州城了。我们能帮你查这么久,已然足够了,你还要怎样?”
“我要怎样?”柳成荫一声冷笑,犹如三尺冻寒,“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