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语气很冷淡,主人为什么这么冷淡了……”少年的手指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勾着她清瘦的脊骨,一节一节向上滑动,“是什么坏家伙,在这里动了手脚。”
他停下的位置,对着唐念的心口。
她低头,看到自己微微有些透明的手脚。
是灵魂的状态。
“你不是去拿东西了?我们回来了吗?“
刚说完,唐念就发现没有,他们还在深渊里。
不远处丢着一把断裂的镰刀,是守夜人曾高举在手中的那一柄。
唐念仰起头,看到了身形依然巨大的守夜人。
它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斗篷微微塌陷,上面多出了许多狭长粗暴的裂口,像是一件被磨破的旧衣服,无声又忠诚的守护在离地三尺的地方。
守夜人沉默着,一动不动,忠诚扮演着背景板一样的角色。
它受伤了?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吗?
显然没有,周围并没有打斗痕迹,除了很久之前被砍下的微微萎缩的魅魔手臂外,周围空空如也。
没有打斗的话,那就是被惩罚了。
什么情况下,会让看守唐念的守夜人受到惩罚?唐念不动声色,却很清楚,刚刚那个有些恍惚的错觉不止是梦。
难道她真的离开了?
塞缪尔紧紧抱着她,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
塞缪尔总是想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的占有欲浓烈又危险,偏执又灼热,可又不想让她发现他的真面目。
他觉得那样的面目太过丑陋,而她,只喜欢他顺从乖巧的假象。
或许她只把自己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主人对他的冷淡像是锋利的匕首。
但现在他难得不为此感到痛苦。
“那个坏东西为什么这样做?”他满足的笑了,“他在怕什么?”
他隐隐触到那丝光明禁制,在主人推开他的那一刹那被激发,那这个禁制本身就是不想让主人接近自己。
某个在她灵魂上刻下契约的、令人作呕的光明种族,在这一次掠夺走她后,又在她身上设下的另一道禁制。
究竟是为什么,会使一个光明种族,设下如此卑鄙的禁制?
答案几乎就在眼前。
不想让主人接近他,一定是因为知道她会接近他,不想让主人拥抱他,一定是知道她会拥抱他,所以相同的,不想让主人靠近他,也就证明……
没有这些禁制,主人会靠近他,拥抱他,会对他温柔热情,甚至会允许他的僭越。
少年笑得缱绻,碎发垂下来挂在睫毛上,眼底流淌着湿润的光泽,垂下头贴着她的掌心,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主人,主人一定很喜欢我。”
听说喜欢变得多了,就是爱。
听说爱是一种既宝贵又让人疼痛的情感。
这真是一个让人感到愉悦又烦躁的意外收获,塞缪尔知道,主人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所以才会出现又消失。
可他一直因为无法猜测出主人想要得到什么,而惶惶不安。
他害怕自己失去可以被她利用的价值。
一百多年前,卡文迪伯爵的肉体苍老腐朽,因为不想就此死去,所以想要利用凶险强大的黑暗力量,将他那腐朽苍老的身体再一次变得鲜活起来。
而当时世界上最完美的躯壳,就是被封印住的,世界上最后一个男巫的身体。
卡文迪动用禁忌力量想要换身体,却弄巧成拙,把他从无尽的封印中唤醒。
隐匿于地狱之中的古堡解封,卡文迪伯爵不知道自己撕开了一个多么邪恶的封印,安然无恙了上百年的吸血鬼世界因为他的贪婪而走向灭亡。
而在那不久后的一天,主人来到了这个世界,用了卡文迪伯爵那位年轻貌美的妻子的身体。
她一直以为是她自己主动选择了塞缪尔。
却不知道,那一场贵族晚宴上,她独自穿梭过泥泞的小巷,机缘巧合之间伸出笼子的手和那一声微弱的呼救,已经将一切都改写。
懵懂新生的他主动对她发出求救。
她那时没有拯救他,却对他说对不起,给了他一杯水。
她为什么要那么温柔真诚的对他说对不起?
她明明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那是他苏醒后,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听到’对不起’。
如果她不那样做,又或者,后面不把他从酒会上带出来,亦或是不将神智不清的他摁进喷泉池里,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也许会放过她。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要为她的恻隐之心买单。
从来不是她选择的塞缪尔,而是塞缪尔主动选择了她。
他主动为自己选择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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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身体。
就在这道深渊的尽头。
这里像是吸收了所有黑暗,唐念只能被塞缪尔牵引着,灵魂没有脚步声,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被迫依赖着身前的少年。
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我们要去哪里?”
“最深处。”
黑暗中,少年的声音轻柔,回荡在深长的甬道中。
唐念不安的问,“最深处是什么?”
“是一座神殿。”
“神殿?”唐念轻声重复。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
蓝色的波纹,需要抬头仰望的高台,被银白色锁链贯穿的、美丽脆弱的羽翼生物。
‘他’望着她,向她伸出手,却被束缚得无法动弹。
仿佛能隔着那条白色绸缎,窥探到那双深邃空灵的银白色眼眸。
羽翼生物对她说,「你来了。」
声音如同梦境中的呓语。
这是什么记忆?唐念晃了晃神。
“您在想什么?”
少年柔软清润的声音突然贴着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