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煜穿上厚重的实验服,亲自进入舱室,隔着厚重的高硬度玻璃,无声地看向空旷实验舱中悬浮着的那一小团淡蓝色。
像水滴,无声无息,却蕴含了生命之源。
“是你吗?”
隔着面罩,他忍不住发出质问。
古怪的愤怒正在支配着他。
身旁的研究员有些疑惑,“潘教授,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吗?”
“没事。”
潘煜还是冷静了下来。
“如果实验舱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那再查一下重量吧。”他说,“缩水可能是病原体能量与水分流失造成的,它是特殊流体生命,需要进食,它有多久没有补充营养剂了?”
“72个小时之前刚投喂过。”
“给它注射针剂吧。”潘煜淡声说,“之后再重新抽取一些最新的体液样本拿去检测。”
“好的,潘教授。”
一夜没有睡,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潘煜感到疲惫,他走进电梯来到负二十八层,这里是成片成片的工作人员居住区,他的公寓也在这里。
潘煜的女朋友多莉,是两年前出现的,在一个未被收录进任何一版电子地图中的商场建筑中,他们用无人机发现了她。
两年多以前,人类刚刚在废土之上建立起新城,彼时他们还没有掌控病原体,那时只能依靠定期监控它的踪迹在保证人类的安全。
某一天开始,他们在病原体活动的高度污染区,发现了一个年轻人类女性的身影。
最终无人机捕捉到了她的面孔,经由扫描放大后发现,竟然是十几年前,潘煜在“奇点”计划中遇见过的一名d级人员。
他始终记得她的编号,d012,那个年轻女孩因为太过特别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末日前夕,每个人都因进化和永生而痴狂,并陷入越来越深的沼泽之中,为了所谓的进化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只有她看上去是那样纯粹,干净,眼神中不含一丝杂质——同样的,也没有智慧。
可是愚钝何尝不是一种天真?
潘煜一直喜欢天真的人,天真的人很简单,越是简单的人越好掌控,在这个失控的世界中,容易被掌控是多么珍贵的特质。
所以,从与她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潘煜就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迈出十年前不敢迈出的那一步,大胆地追求她一次。
可是病原体一直守在她身边。
是啊,差点忘了,十年前的“奇点”计划中,还有一个边缘的工种,每日专门负责记录病原体对体征变化,并且它投入营养剂和注射镇静药物。
连病原体都对她产生感情了吗?真奇妙。
他们派出了一支由异能者组成的高精尖雇佣兵团队,进入高度污染区探索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类身影,主要目的是带回一部分病原体组织,废土新城要重新研究它,以换取和大自然抗衡的能力,次要任务则是解救她。
那一天,他们损失严重,雇佣兵团队几乎全部阵亡。
只是在同一天,奇怪的事情也发生了。
和病原体生活了两个星期之久的年轻人类女性忽然倒下,红外热成像图像传感器上显示她的体温一直在下降,最终停留在二十七度以下,心跳停止,面色发青。
而二十七度以下,人体死亡。
她显然已经是死去的姿态。
病原体放着人类一动不动,也很是迟疑,它虽然守着她的身体,却像不认识她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观察她,眼神疑惑又悲痛,不让活物靠近。
最古怪的是,那个女性研究员假死了几个小时之后,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从这一刻起,又变回了那副呆滞的模样。
而病原体则是在某种不明原因的绝望中爆发了,那简直是又一次末日。
地表生物从它逐渐透明软化成流体的身体中获得能量,吸取走大量生命力,而透明的蓝色流体物质层层叠叠地包裹住女性研究员的身体,几乎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茧,将整个房间都包裹起来。
直至许多天后,那场疯狂的爆发才平息下来。
彼时地面上的丛林已经生长到了令人畏惧的高度,整个商场被扭曲变异的绿色植物、变异真菌、寄生人类以及大型掠食动物占据,仿佛退化成几亿年前的,星球还被高大蕨类植物主宰时的样子。
接连派进去探测的无人机没有检测到任何生命活动迹象。
病原体也安静下来,变成一动不动的茧。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终于拨开层层叠叠的茧房,将那层如同塑料一般风干腐朽的蓝色茧壳切开,进去后只发现了一团果冻般晶莹剔透的淡蓝色,和呆滞的、还活着的女性研究员。
潘煜震惊了,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第一时间去了关押那位女性研究员的实验室,看着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的年轻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十几年前相比,她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皮肤仍然娇嫩,唇瓣嫣红,眼神干净而呆滞,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可这正是潘煜爱慕的模样,是那个令他无法忘怀的 d012。
那之后,他们又检查了她的身体机能,发现她还十分健康,除了有一点轻微的心脏疾病外,检测不出任何异常。
这十二年对她来说好像不存在一样,就连骨龄都是那样年轻。
只是病原体也出现了退化迹象,它一动不动,回归了最原始的模样,仿佛刚从陨石里开采出来一般,变成一块小小的,淡蓝色的,逐渐失去活性的胚卵。
地表在这次危难之后出现巨大变化,已经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人类的进化速度远比不上变异生物,而他们也无法提取出更有效的溶液来刺激同族进化。
再之后,彻底失去主动权的人类被迫生活在地下,并不断向深处开采。
潘煜也决定听从自己的心,他大胆的向那位懵懂天真的女性研究员提出追求,并卑鄙地在她给出答案之前抢先进行各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