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这间教堂的时候,唐念以为是希瓦纳斯的魔法失效了,她被传送错了地方。
身侧不远处是一扇拱形落地窗,唐念看着外面,依稀看到了高耸的塔楼和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
是城市?
她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地方,自己是认识的。
她所生活的这座东南沿海城市中,最寸土寸金的地段上的地标建筑——几度被评为“最烧钱景点”称号的大教堂。
抬头望去,似乎教堂还未完全修葺完毕,神像上仍覆盖着防尘布。
唐念对这间礼拜堂有点印象,好像是几个拥有顶级财富的商人不久前以不为人知的手段竞拍下的土地。
因为连夜修建起新的宗教建筑,还一度上过新闻。
眼前的礼拜堂盖满了防尘布和封条,看样子尚未对外开放,唐念靠近大门,听到外面有熙熙攘攘的声音。
透过巨大的彩色拱形落地玻璃,她看到了窗户外面密密麻麻的游客。
她竟然直接回来了?难道是海岛之行要结束了,希瓦纳斯干脆把她送回来了?可是希瓦纳斯怎么会把她传送到这里呢?
正疑惑着,背后有声音响起。
唐念回过头,看到了防尘罩被什么东西轻轻扯动。
动静不大,甚至会被忽略,比风吹还要轻微,可她就是被吸引了,莫名一步步走过去。
随后,在大理石台的边缘看到了一个人。
苍白异常的,修长优美的人形。
他躺在最下面。
防尘布遮住他雪白的身体,所以唐念在进入礼拜堂的第一时间并没有看见他,但他后来似乎又因为某种原因醒来,因为动作脱离了防尘布的掩护,以至于暴露在了唐念眼中。
而这个人又是那么熟悉。
他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骨骼与肌肉的线条很美,垂在石台边缘的手指修长清癯,骨节分明,随着动作自然下垂的银发也呈现出一种水流般柔顺的质地。
害怕惊扰到这样一幅天使沉睡的画面,唐念甚至不忍心发出声音。
沙利叶为什么会在教堂蜷缩着?
而他看起来,比上次梦境中见到的更加虚弱了。
唐念靠近的时候沙利叶也缓缓醒来,他侧头看过来,银白色的发丝随之优美的摆动,他的面容依然熟悉,不同的是,束缚在眼睛之上的白色绸缎现在只遮住了一只眼睛。
而另一只眼……
唐念一时间沉醉在那只冰晶般剔透空灵的眼眸中,显得有些怔忪。
沙利叶居高临下地看向她,比他背后的那幅巨大的创世纪天顶壁画还要神性,他的身影与画面中央神灵轻挥手指创造日月星辰的身影重叠,只是他雪白的衣袍破碎,美丽的身躯依稀带着被锁链束缚过的伤痕。
“你来了。”
他温声说。
“我等了你很久。”
唐念愣了愣。
她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仿佛很久之前,他也曾以这样的姿态,和唐念说过类似的话。
嘈杂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等唐念反应过来时,发现周围的环境也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是你来了吗?」
「我一直在等你……」
在她愣神的时候,沙利叶已经从石台上站起来,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虚弱,刚刚那种脆弱疲惫的模样大概只是唐念的错觉。
人类总是会因为视觉信息而先入为主地做出判断,看到瘦弱的孩子就本能疼惜,看到沾了灰的猫咪就心生爱怜,看了淋雨的小狗就想为它们撑起雨伞。
视觉信息,也是最容易欺骗人类的信息,因为他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看见的,尽管他们看见的只是他们想看见的。
“觉得这里熟悉吗?”
沙利叶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腕骨上的皮肤被磨出了一道道红痕,唐念这一点倒是没看错,他的确受伤了,但是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伤痕是他故意保留下来的。
她身边的那只精灵也会这样做,以博取她的同情。
卑鄙却好用。
唐念看了下周围,才发现这间礼拜堂看起来和上次梦中去过的那间破败神殿有些相似,更像没有那么破碎的,被修复和微缩过的神殿。
她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沙利叶轻笑了一下,他觉得唐念问错了,她应该问她怎么在这里。
但此刻他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和耐心,因此没有纠正她。
他说,“我在受惩罚。”
“是神又惩罚了你吗?”
“神?”沙利叶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眼睫覆着剔透的眼眸,似乎在回味这个字眼。
唐念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但具体怎么不对也说不上来。
她只记得沙利叶前后说过许多次,他做错了事,所以神在惩罚他。
此刻,他不说话,垂着头。
这让唐念感到不安,迟疑了一下,听到沙利叶冷静的声音,“你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唐念莫名其妙,“我当然是真的。”
“原来是真的。”她又听到沙利叶说,“你可以过来吗?”
他站在神像矗立的大理石高台上,有她一人高,唐念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脚下。
沙利叶又问,“能再近一点吗?”
唐念看了一眼比她还要高的石台,想,他看不见。
对他说,“我就在你面前,但是台阶太高了,我上不去。”
“你在我面前。”
他又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缓缓吸气,随后嘴角勾起了一个令人感到微微发冷的温柔笑容,倾下身,对她伸出手。
“来。”
唐念又一次看向他那只露在绸缎外的眼睛。
她终于感受到了哪里不对。
曾经,沙利叶的那双眼睛总是美丽又空洞,视线落在虚无中的某一点,无法聚焦,而现在,那只异常璀璨的眼瞳正直勾勾地锁住她的身影,像一条亟待捕猎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