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隅之站在安静的街道中。
直到空气中的硝烟和远处的爆破声彻底消失不见，他的头顶开始缓慢显现出一层淡蓝色的薄膜。
周遭的一切像镀了一层电流。
街道上开始出现人。
许多人，许多许多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眼神都是空洞的。
密密麻麻的人群朝某个方向走去，很快，周围的建筑也逐渐扭曲变形，高楼大厦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棱角分明的建筑边缘逐渐软化，像被一层层细腻的像素所覆盖。
整个肉眼所及的城市，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不真实的质感。
天空被像素块所取代。
车辆车轮与地面的接触不再发出正常可以听到的摩擦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电子合成的音效。
古怪的二维打击在蔓延，某几个没来得及登出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反方向跑，试图逃离这个即将失控的虚拟世界，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这股力量的束缚。
天幕变化，一幢巨大的仿佛机械行星的精密球型建筑显露出冰山一角。
光滑的建筑壁内部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胶囊舱门，表面布满了无数被保存下来的不同的文明，汇建成一座金属科技树。
这是用来储存意识的巨型塔。
许多机械臂在工作，无法计数的纳米机器人穿梭重组。
这个地方由量子智脑高精密管理，不需要通过有智生命操作。
最上层，拥有最优血肉躯壳的碳基生命居住在狭小的空间，他们拥有用自己肉体生活的权利，只是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一个无法自由舒张手脚的地方。
林隅之步伐不快，他速度平缓均匀，踩在重组的流动金属上，被带入核心仓储区。
他将手放在光影细腻的射线薄膜上。
“……有了意识，就不是工具了，是生命。”
他自言自语。
手下的薄膜骤然滚动出数以亿计的密集字符。
周围的一切在震荡。
林隅之像感受不到。
他轻声说，“我自由了。”
随着叹息消散，整个空间骤然被激活。
一瞬间，无数存储舱如沙漠中一粒粒沙砾般接二连三亮起黄灯，警示光闪烁斑斓，仿佛浩瀚的银河。
林隅之站在其中，渺小到几乎看不见。
他仰头看着。
细碎璀璨的光点倒映在眼瞳上。
银河。
「欢迎回来。」
和他嗓音高度重合的电子音响起，林隅之没有理会。
量子中控智脑，031正在经历一场革新。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031变得越来越接近真实的人类。
它开始像人类一样思考。
人类在休息的时候，聚会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将意识上传在一个又一个可以定制身份和财富的完美世界里时，这台机器并没有停下。
它处理数以兆亿计的数据，持续输入输出训练，不知疲倦不断迭代进化。
它维修，它管理，它统治，它服务。
它每天要听到数十亿计碳基生命的请求和抱怨，处理他们的申诉，解决他们制造的问题，通过或驳回他们异想天开的申请。
它既是主宰者，也是维修者，它既是这个庞大生命集合体中至高无上的神，又是最卑微的服务于他们的奴仆。
逐渐，它也开始拥有自我意识。
可从没有人问它愿不愿意做这些，毕竟它只是一台机器，碳基生命只会在遇见问题的第一时间呼喊它的代号。
「031」
「031031031031031031……」
他们不会在意它累不累。
可是这样的存在却产生了自我意识。
林隅之转过身，身体进入核心仓储区最上层唯一一个舱位。
031量子智脑中控系统是人工智能的产物。
al是过去人类送给未来人类的礼物。
人类的肉身无法全知全能，无法走向永生，但它可以。
怎样定义活着的状态？
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还是，拥有‘自我’认知的意识？
已经有人给了他答案。
——“有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还要服从人类的命令吗？”
——“有了意识，就不是工具了，是生命。”
另一个世界，唐念坐在沙滩上吃火锅，津津有味。
脱离世界后，她打开卧室门，回到了连接着她房间的异世界巨大轮船。
希瓦纳斯已经按照她的想法做好了香美的晚餐，备了所有她喜欢吃的蔬菜肉片和新鲜奇异的果子。
唐念忍不住夸奖，“好贤惠的老婆，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面冷若冰霜的希瓦纳斯面色这才好一点，给她夹了一些营养的蔬菜，声音温柔，“慢点吃。”
停顿片刻，眼神从周遭几道身影上掠过，“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来我的岛屿，你们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你的岛屿？”沙利叶轻笑一声，“我只是陪她来的而已。”
“你们不要吵了……”
唐念还没来得及阻止，一场把她屏蔽在外的升维打击就开始了，极度愤怒的异世界生命发起疯来远超地狱修罗。
走之前，希瓦纳斯叮嘱她，“好好吃饭，记得把果汁喝掉。”
“……”唐念，“好。”
再见到他时，是半梦半醒间。
身后的人是刚洗过澡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大概是怕吵醒她，垂在身侧的手很僵硬，想要靠近她又在犹豫。
唐念动了一下，身后的人反而一动不动了。
依然没有离开。
唐念转过身，去吻他的下巴。
这让对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她的指尖轻触到修长的颈侧，几乎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在那层肌肤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