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脚下的步子一顿。
他抬起头,漫天的飞雪中映入了一张明艳的脸。
“这位公子,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这伞你先撑着吧。”
宋听声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伞塞给他,又将自己身上的披袄解了下来。
徐玢方才受了廷杖,伤痛走起来时颇有些难捱,叫他的意识都有些迟缓,一时竟做不出什么拒绝的动作,只能任由宋听声将那件披袄系在他身上。
“这披袄上的毛领子暖和得很,素白的,没绣什么旁的花纹,公子不必担心旁人看出是女子的衣饰。”
宋听声低头凑近他的面前,徐玢一垂眼,便能看到如墨般的青丝。
她小巧的鼻尖冻得有些泛红,同白若新雪的肤色相衬,叫人不由得便生出几分怜爱来。
她替徐玢松松系了个结,心里惦念着时辰,不敢耽搁太久,转身正欲离开,却又被那人拉住了衣袖。
宋听声颇有些惊讶,一转头,便见得那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
指尖被冻得发红,但很干净,白雪落在他瘦削的手腕上,衬出几分玉骨般的清冷。
徐玢将伞递回到她的面前。
“多谢姑娘。”他垂着眼,低声道:“伞就不必了。”
毛茸茸的领子蹭着他冰冷的侧脸,将那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压下去不少。
已经很暖和了。
“好。”他说得坚决,宋听声见空中飘着的雪已小上许多了,便领了他这份好意,走时朝他行了一礼。
徐玢轻轻点了点头。
宋听声转身,正欲抬步离开,忽然又听得身后那人开口。
“徐玢。”
声如冷泉,似见苍山云雾。
宋听声恍惚了一下,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笑了笑,没转头,只是撑开了手中的伞。
“宋听声。”
-
宋听声入了刑部,得了屋子里炭炉烧出来的暖气,方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叶锦衾见她一副冻得不轻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你的披袄呢?”
她眨了眨眼,丝毫不虚地说道:“方才回家取东西时嫌屋里热,便脱了搭在椅子上,走得时候太匆忙,忘了拿了。”
叶锦衾气得冷笑了一声,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将脚边的暖炉往宋听声身边踢了踢,一拂衣袖道:“冷死你算了。”
宋听声默默地低下了身子,靠得离暖炉更近了些。
这莫非就是娘亲所说的……傲娇?
她伸出手,将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放上面暖了暖,问道:“你还未同我说,究竟是何案子。”
“一起买卖官职的案子。”叶锦衾拨着折扇上的穗子:“查到了何家的头上。”
“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
叶锦衾一向不把话说得太满,这话的意思,其实便已经是定了。
宋听声轻轻应了一声。
她缓缓搓着手,乍然听得素日里和蔼的何家人竟也会做这种勾当,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官场上的人都带着一层皮,”叶锦衾的声音透过面前的悠悠炭火传进她的耳朵,听来竟比往日里要温柔上不少:“常有的事,不必多想。”
这倒也是。
宋听声缓缓呼出一口气,紧着的心头松了些,又问道:”如何查出来的?“
叶锦衾的音色似又冷了下来:“御史台的一个愣头青。”
宋听声一听他这描述,立马悟了:“便是那位同你极不对付的人?”
“嗯。”
叶锦衾从前就同她提过此人,他说此人做事太过板正,不知进退,不懂变通,若是无人相帮,早晚有一天得叫朝里的那般人精给整死。
他应当是说过此人的名字的,只是她当时嫌他太烦,没仔细听,名字便也没记住。
她那时还半开玩笑地吐槽了一句:“你到底是因为这个讨厌人家,还是因为人家当年在殿试上压了你一头,方才觉得不痛快,处处看他不爽?”
她这话刚说完,便被叶锦衾冷冷地瞪了一眼,吓得她立马投降讨饶。
她将烘着的手翻了个面,随意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徐玢。”
宋听声的手一僵。
这不巧了吗。她默默地想。
我方才遇见的那个人,也叫徐玢。
她又看了叶锦衾一眼,觉得自己叫他先走当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宋听声待手烘得暖了,便收回了袖中,直起身,看向叶锦衾。
她轻声问道:“还要继续查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