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今晚答应周溪时送她出天梯这件事，绯色后悔了。
原本绯色以为没什么，反正出天梯她和周溪时是顺路的。先前绯色也送过周溪时，送到天梯门口后，周家的司机会上前接过周溪时，后面回家的路绯色不用参与。所以绯色答应周溪时的时候，认为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现在……
耳边人声交织，眼前各色灯光晃动，烟火味和河污水味交杂着萦绕在鼻尖，身边还站着一个两眼放光的周溪时。
“哇，原来这就是平民的夜市啊！”周溪时新奇地四处张望，片刻后蹙眉捂鼻“但也太臭了，夜市摆在那么小的巷子里也就算了，环境还那么差，我的鞋子都脏了。”
“这里附近是污河，政府的财力维护天梯都不够，自然没有余力管这条臭水沟。”绯色说：“不过也多亏了这股味道，旁边居民楼的价格很便宜，才能让穷困潦倒的人们有个居身之所。”
不用绯色说，周溪时也看出来这块地区的人们十分贫穷。因为就连她脚下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凹陷的地表积水乌黑。初次接触夜市的兴奋在恶劣的环境中极速退却，周溪时埋怨道：“这种地方也是人能待下去的嘛……好脏……”
绯色眼皮都不抬，冷漠道：“是谁非要来？”
周溪时尴尬道：“还不是因为司机没来嘛，反正都是等，不如就来附近夜市逛逛。更何况，这是因为你让我早点回家，司机才一时半会来不了。所以你得负起责任来！还是你想陪我回家吗，那也可以。不过你来回路程要近一个小时了吧。”
绯色自认倒霉，问道：“回信了吗？你司机还要多久？”
周溪时查看光脑消息，面对消息界面里她发送的“迟半个小时来接本小姐”的消息，面不改色道：“快了，就几分钟。”
行吧，几分钟的时间绯色也不是不能接受。
现在是深夜，夜市的摆摊接近尾声，连一辆车都行驶不过的拥挤巷子里，行人匆匆，其中就有一脸漠然的绯色与强装镇定的周溪时。
因为巷子不宽，所以摊位都挤在两侧墙边。上面贩卖的内容大多为各种廉价小吃。绯色跟着周溪时走走停停，看着这位大小姐蹙起来的眉头就没消下去过。这些小吃周溪时更不可能买，因为苍蝇乱飞，是肉眼可见的不卫生。
憋了很久，周溪时终于忍不住吐槽：“我们在首都区，又不是30区之外的地方，怎么会藏着这样的贫民窟。”
旁边的绯色神情一顿，过了会说道：“人人都知道蓝星经济后退一百年，但具体怎么样你恐怕没见过。30区之外的处境远比这条巷子更荒凉，那边被外星的工厂霸占，已经算不上是个居民区了。这里不过是脏了点，臭了点。”
“可这是在天梯边上。”周溪时仍然不理解。
绯色明白周溪时的意思。蓝星首都区的规划是以天梯为中心，其繁华程度朝外依次递减。污河周边的居民楼紧挨天梯，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
但绯色看起来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只答道：“几年前这里发生过意外。”
具体什么意外，绯色没说。她查看时间，转身向周溪时问道：“15分钟了，你的司机还没来？”
“可能，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周溪时脸上闪过一瞬的慌张，讪讪笑道：“哎呦，都是打工人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绯色轻轻叹气。
算了，反正都已经自认倒霉了。
“姐姐，能给点钱吗……”一个黑黢黢的孩子突然拦住绯色与周溪时面前。五六岁的年纪，穿着偏大的衣服，不算破烂，但上面有零碎的补丁痕迹。
他是朝着周溪时说的。周溪时一身名牌在这个巷子里格外不同。
此刻，绯色与周溪时走到了巷子尽头。边上的摊位早已经到了后头，左右两边零零碎碎站着几人。那孩子过来的方向有个断手的男人站在墙边，他胸前背后挂着乞讨的牌子。他刚刚与那孩子一起从巷子外走进来。看起来像是在外乞讨回来。
绯色侧目，看清了上面的字。
“本人于三月前，在镁星旗下的机械工厂中被失控的机器卷入双臂。万恶的工厂不肯支付赔偿金，并以我卷入的双臂破坏机器齿轮为由，将我解雇。目前本人以将诉状上递，但官司受理周期长，期间家财已被医疗费耗尽。请求各位好心人能援助一点钱财，帮我与孩子渡过难关。”
绯色蹲下身子与孩子视线持平，她语气轻柔道：“小朋友，那是你的家人吗？”
面向周溪时的孩子，转向绯色。他有些忐忑地看着一身的绯色。“是我爸爸……”
说完，他犹豫地回头看男人。方才爸爸和他说的是找那个穿得漂亮的金发姐姐要钱，不是这个姐姐。看见孩子回头，男人使眼色让他继续开口。孩子的乞讨远比他一个成年人要管用。
黑黢黢的孩子得到父亲的暗示，转头面向绯色，一边绞着手指一边轻轻开口：“姐姐，我爸爸的手断了……我们家没钱了……你，你能给我们一点吗？”
帽檐下往日无神黯淡的眼眸，在此刻分外柔软，绯色再次轻声问：“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你们有收款码吗？”
“有的！”孩子开心道。他跑回男人那里，从男人腰间掏出与印着收款码的纸牌。
绯色跟着孩子过来，弯腰扫了收款码，将账户里仅有的几千全部转了过去。
“谢谢，谢谢。”男人感激道。旁边的孩子跟着父亲一起道谢。
绯色的表情很苦涩，她说道：“抱歉，我只有那么多。”
男人摇头，他的光脑已经提醒他收入了金额：“不，很多了。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周溪时站在绯色身后，观察着她不同往常的神情。绯色有多缺钱，周溪时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之前对周溪时的要求那么顺从。
相处的时间里，周溪时一直觉得绯色很冷漠，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但近距离接触后，周溪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绯色的柔软与温柔。
“我有钱，我也转你一些。”周溪时上前冲男人说道。既然绯色会选择帮助男人，那么她也要一起帮助，这样说不定能增加绯色对她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