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江吟打算,眼见着小姐快有了好归宿,不由得喜上眉梢越讲越兴奋。
“为这事啊。”江吟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了。”锦瑟忙截住她的话头,“老太太疼您疼得紧,不舍得嫁您出去。我们昨儿个都劝她半歇呢,说小姐伶俐聪明,以后找了好郎君不仅能夫妻有爱琴瑟和谐,还能为家里分忧呢。”
“你呀,真是处处为我考量。”江吟放下茶盏盈盈一笑,“连我成亲后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想好了,凭这一点,我可要夸夸你。”
“是小姐收了我,又待我好,锦瑟自然希望小姐好。”锦瑟难掩欣喜,微施一礼后便快步离去,不打扰江吟继续看书。
但这书实在是念不下去了,江吟锁着眉,随手把书反扣在膝上。
她自幼乖巧听话,是长辈眼里贴心的姑娘,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和个陌生人拜堂成亲。
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呢?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我若是男儿,自当投笔从戎做出一番事业,何须在此伤春悲秋,悲天悯人。
渔舟轻盈地穿过芦苇丛,全然不顾少女的愁思。
江吟兀自想得出神,细雨打在残荷上,水珠顺着斗笠滑落衣襟,她撑起一把竹伞罩在头顶,望着船外的朦胧烟雨,口中念叨起韦庄的《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刚默完上半阕,桥上骤然响起一阵有规律的马蹄声,江吟闻声抬头,只见一少年骑马打桥上过,衣衫飘举,意气风发,眸子亮若晨星,额发轻扬,俊俏无双,引得桥上众人纷纷侧目而视,端的是一副好风采。
可惜他就率性了短短一瞬,下一秒,那马似是见人多受了惊,前蹄乱蹬,想要掀翻鞍上坐着的驭者。
少年牢牢握紧缰绳,神情镇定并无半分慌乱,他试图操控马儿避开人群,但那马儿正处于躁动期,一时半会安静不下来,僵持在原地不肯挪开。
就在这个万分紧要的关头,不知哪家的懵懂稚子急着找寻失散的娘亲,自层层人堆里突兀地钻出来,直冲着高高抬起的马蹄跌跌撞撞地跑去。
“小心!”
在桥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江吟脱口而出,她清楚少年不可能听得到这声微弱的呼喊,但仍在内心暗暗祈祷,求上天垂怜,放过一条无辜的性命。
马儿仰头嘶鸣,眼看即将碾过孩童单薄的身躯。江吟捂上眼不敢再看,少年脸色也为之一变,顷刻间心一横,硬生生勒转马头,越过低矮的桥栏,连人带马坠入湖中,掀起偌大的水花。
他救下的孩子离落下的马蹄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被匆匆赶来的父母抱在怀里好生安抚,并无大碍。
江吟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白马游到岸边,也不管自己的主人还在水里扑腾,抖抖皮毛上的水,径自上岸不见了踪影。
真是一匹有个性的马。
渔船轻轻一晃,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它。江吟吃惊地后退一步,看着少年吃力地抓住渔船的边缘部位,自水中探出脑袋来。
“叨扰了,小姐,请问我能上来吗?”
陈梓湿透的黑发贴在后颈处,浑身湿漉漉的甚是狼狈,和方才恣意潇洒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深秋的湖水刺骨的凉,若不及时更换衣物很容易染上风寒。
江吟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陈梓双手撑着舟头,借力翻上船。
“给小姐添麻烦了。”他连连道歉。
“无妨。”江吟报之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此时连绵细雨还未停,白蒙蒙的雨雾遮盖了视线,宛如飘渺的轻纱。
“公子不如去船舱里头避避雨。”江吟唤来锦瑟,让她再沏盏热茶预备着。
“不,不必劳烦,我一身水,淋了也就淋了,不要紧。”陈梓很坚决地摆手拒绝,“待会船靠岸,我便可自行下船。”
他四处张望,诧异道:“我的马呢?”
江吟忍俊不禁,指指对岸,“看来它没把你当主人。”
她走近些,将竹伞罩在了陈梓头顶,与他共撑一柄伞。雨水沿着伞骨滚落,伞下方寸之地,仅容纳的下半边肩膀。
“你是初来临安吧?”
“是。”陈梓对着少女清澈的眼眸,慌乱应道。
“难怪了。”江吟嘴角漾出一个笑,“你可知桥上严禁纵马,若冲撞了当以罪论处。”
“竟是如此。”陈梓大惊道:“我从京城来,对临安规矩知之甚少,多谢姑娘提醒。”
“京城有京城的规矩,临安有临安的规矩。京城难道允许骑马上桥吗?”江吟提高了嗓音,秀眉一蹙。
“是我的过错。”陈梓被她训得不敢吱声,京城最难管教的陈小公子在个素白纤弱的少女面前服软,倒不失为一件奇事。
见他知错,江吟也就敛了严厉的神色,命锦瑟端上热茶,以地主之谊盛情相待。
陈梓仍是不肯踏入船舱,锦瑟只得找了把旧伞借给他。今年新采的龙井色清味甘,沁人心脾,江吟慢慢地品着,心情逐渐明朗。
雨停了,船缓缓靠岸,下船前陈梓拱手再三答谢,江吟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反倒催他快些回去换身干爽衣物。
她仅当是一面之缘,但陈梓不这么想。
岸边生着菖蒲,郁郁青青,他一步一回头,犹豫再三还是停在原地,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
“在下陈梓,京城人士,来江南求学,敢问姑娘芳名,日后定亲自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锦瑟短促地叫了一声,揪住江吟的手臂。
“小姐,他莫不是对你有意?”
江吟坦荡地笑笑,落落大方地还了礼。
“区区小事,何须惦记,公子不必纠结于此,若是有缘日后定会相见。”
她不着痕迹地拂了陈梓的好意,摘下斗笠,错过了对方脸上明显的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