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签名,日本人其实更重视印章,但久保田穗出于习惯,无论多么正式的场合,都还是喜欢用笔签字。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就成了降谷零调查到的重要线索。
没错,从留白日开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她其实压根没搞明白“久保田穗”这四个字究竟怎么断句,上辈子她知道一个很出名的漫画家姓久保,看到简历之后误以为自己也姓久保,搜肠刮肚地找到了一些从动漫里得来的、不知准确与否的“常识”,才小心翼翼地做出签字时在姓和名之间留空格的事来。
直到那堂课别人称呼她为“久保田同学”,她才知道原来日本还有个姓氏叫“久保田”。
自那之后,她的所有签字都没有留错空格,而在帝丹高中上学的智能程序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于是在降谷零手中的材料就出现了这样奇特的情况:在那堂课之前和之后,久保田穗的签字都没有问题,唯独那堂课,她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的签名应该怎样写,或者不如说,她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仅仅是这几张签字也就罢了,偏偏降谷零还知道久保田穗会说中文,“长相思”又是苏维翁白这种酒的中文译名,“田”也正巧是一个中国姓。
一个习惯了自己全名的人,下意识认为多出来的那两个字是假身份的姓氏……
好他妈合理。
“……您怎么知道我姓田的。”久保田穗决定接受降谷零的好意,线人不当了,咱们以后都是同行。
“本来并不确定。”言下之意,在久保田穗自己承认的这一刻起,降谷零才真正确定了她的身份。
久保田穗再次把头埋进掌心,用尽了全身力气,终究还是没控制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降谷零:……
“抱歉啊哈哈哈哈哈非常抱歉……”久保田穗抬起头,明目张胆地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十分艰难地把笑容回收到礼貌的范围内,“我无意冒犯,其实噗哈哈哈哈哈哈……”
降谷零:……
即便对方背光,久保田穗也看得出降谷零表情不太好看,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个持枪的危险分子,试图让自己重新严肃起来。
“……我的中文发音很可笑吗?”降谷零切回了日语。
“嘛,发音倒不是问题噗哈哈哈哈哈……”
降谷零:……
久保田穗的狂笑持续了至少三分钟,在这漫长的三分钟结束后,她礼貌异常地对降谷零微微鞠躬:“不好意思,我想我需要去一下盥洗室。”
说出刚刚那句“怎么知道我姓田”,久保田穗几乎可以说是承认了身份,降谷零最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对方在他枪口下毫不顾忌地狂笑不止,显然对他不会开枪这件事很有信心。
降谷零还能说什么呢?真要是继续用枪威胁对方,这件事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外交风波。
“请自便。”他干脆收起了枪。
再次回到座位上的久保田穗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我想我们这次真的可以进行一些富有诚意的对话了——请不必称我为警官,我只是个普通的漫画家而已。”
降谷零僵硬地扯扯嘴角。
“不如就先从恢复照明开始吧——降谷警官。”久保田穗说,“我先前认为黑暗有助于增加您的安全感,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对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久保田穗感受到了清晰的杀意。
“您要是更喜欢波本这个称号的话,也不是不行……”久保田穗迎上降谷零锋利的眼神,笑容一分不变,“富有诚意的对话,至少应该开始于真实姓名的交换,我的真名确实叫田穗,有个自封的代号,长相思,或者苏维翁白——随便你选一个叫法,我个人更喜欢‘长相思’。”
降谷零很快收敛了情绪,他坐在那,沉默着点了几下手机。
卧室的灯亮了。
借由门框里透出的光他们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的脸。
久保田穗的目光从降谷零脸上扫过,然后瞥了一眼卧室方向:“下次请务必别这么做了,不然我会向警备企划课的某人致电,投诉降谷警官的跟踪骚扰行为。”
降谷零:……
他跳过这个话题,从衣兜里拿出证件:“或许我们还需要交换这个。”
久保田穗:……我上哪找证件给你看,何况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是个什么警官啊!
“……你觉得我像是有证件在手的样子吗?”她镇定地摊开双手,“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现场给你画一个。”
很明显,降谷零介意,甚至他还很介意久保田穗用这种玩笑的语气谈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先不提这个,刚刚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请先回答我吧:十三年前,沼津海岸上是否真的出现过从那里逃跑的、石田家孩子的尸体?”
“……你不知道?”
“我从没跟那个给我提供身份资料的人见过面。”久保田穗叹道,“来到米花町之后我得到的只有最表面的信息,这些细节他应当面对面告知我,然而他迟到得很严重。”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
“……尸体的身份并未得到警方的确认,但组织认为那不是基地里的孩子。你是想说,你跟自己的上线失联了?”久保田穗手中掌握的情报异常丰富,行事方式却异常冒失,如果真的是得到部分情报后就与上级失联,倒也说得通。
“失联,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她和抱抱熊这两个倒霉鬼,跟管理局可不就是失联怎么的,“……也对,如果那个组织真有我一直以来所知道的那么强势和危险,一个孩子怎么可能逃得出来——编故事也要像话一点。”
“‘一直以来所知道的’?”降谷零语带讽刺,“从你高调的行事方式来看,你对他们的强势和危险完全缺乏必要的认识。而且如果不是我提前调查,等我们侦破你举报的走私案、在报纸上刊登相关人员被捕的新闻之后,你将要讲给我们听的,就是那个不像话的故事吧?”
久保田穗耸耸肩:“我也是无可奈何嘛,人生地不熟,我总不能冲进警察厅去拿着大喇叭宣布我知道一个在日本盘踞已久的强大极道组织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