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一定告诉我,然然他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家里?”刘芷婷红着眼走近一步问道。项天明捂着伤口,嘴唇颤抖,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不只是因为恐女症,更因为那令人难受的事实。
“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李斯特小心翼翼地问道。“快半年了,当初他说,他说公司有变化,他想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联邦。于是特地回来和我道个别,之后就都是通过星联网了。”刘芷婷一只手环于胸前,另一只手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住,显露出无限的犹豫和担忧。
项天明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坐下聊?我受了伤,站久了也怪难受的。”刘芷婷连忙点头,和项天明分别坐在那张铁床的两头,而小a和李斯特则干脆坐在地上,毕竟这里也没别的椅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这是风马运输公司给你留作纪念的东西。”项天明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刘芷婷解释道。那是一张布满折痕的凭条,可以拿着去停机坪附近的公共寄存处取东西。
刘芷婷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仿佛是预见到了什么似的问:“你告诉我,刘明然在哪儿?他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他是不是,是不是……”
项天明一行人低着头没敢开口,这种怪异的,好似某种宣告的沉默无疑加剧了刘芷婷的恐惧,一种因为自己直觉成真而感到绝望的恐惧。刘明然死了,她如此意识到。
“不!!!!”刘芷婷尖叫道,随即刘娇虎就从里屋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不过看表情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回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刘娇虎一边蹲下身抱住刘芷婷颤抖的身躯小声安慰,一边扭头询问在场的三个沉默的男人。
项天明低着头不敢看她,小a把脸别过去叹了口气,而李斯特双手捂脸躬着身体仿佛是在躲避抵抗着什么。
“然然,刘明然,走了。”怀着巨大的悲痛,刘芷婷在刘娇虎怀里哽咽着解释道。“因为是工伤,所以这是公司给的赔偿款。”项天明僵硬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水晶卡片递向刘芷婷说道。
“不!!!我不要!我要我弟弟!”刘芷婷看都没看一眼就哭喊道,“唉,你们先出去吧。”刘娇虎脸上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
项天明三人在周围街坊邻居们异样的眼光中站了很久,身后屋内的哭喊声才小了一些,刘芷婷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完全沙哑了。
伴随吱嘎一声,刘娇虎关好门从房内出来问:“这么说,你们是刘明然的同事?”项天明一行人都点了点头,那悲切和渴望夹杂的眼神使得刘娇虎明白眼前的三人是在等待,等待她说一些宽慰人的话,好像这样就能免除他们给刘芷婷带来绝望的罪过。
他们怎么敢啊?刘娇虎暗暗想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娇虎忍不住问道。项天明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小刘是他亲手杀死的。“被海盗伏击,死了很多人,我们赶去后才发现了他。”小a抢在项天明前面一脸悲痛地解释道。项天明单手握拳,犹豫再三还是没再开口。
“真操蛋!”刘娇虎皱眉骂道,似乎是也想发泄这不快,她又说:“我和刘芷婷是很好的朋友,当年是她和她弟弟把从独立星系逃出来的我和我妈妈接到了家里住下。刘明然是个好人,就是性格有些软弱。”
并且这软弱间接的害死了他,项天明忍不住想到。“这尼玛的,都什么世道。”刘娇虎不甘地把路边的栏杆捶弯后骂道。
“流浪在外的独立星系人,总是会遇上这样那样的不幸,这是我们的命运,生来注定。”小a看着刘娇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刘娇虎仿佛被踩到尾巴一样恨不得跳起来质问道。“我来自独立星系翡翠石家族,一个已经消失的家族。”小a一脸麻木地回道。
“丧家野犬。”刘娇虎那股气焰突然消失,扭头看向贫民窟里其它来来往往的人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小a。
“祖传的宝贝没了,小刘走了,一天两件大破事儿,这一定是我的倒霉日……算了,你们完事没,完事就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刘娇虎无精打采地说道,随后转身打开房门走进去,又紧紧把门关上,让还想说什么的项天明吃了个闭门羹。
“走吧,项哥,我们没什么能做的了。”小a如此安慰道。项天明回头与小a对视,从这个平日里一直安静沉稳的糙汉子眼里,项天明感受到一种少有的,习惯性的麻木。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之后项天明一行人可以说是灰溜溜地逃离了那个地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愤懑充斥着他们的心头。
当天晚些时候,项天明坐在白星号边上,看着那辆事务局的浮空车完成任务后自己飞向并不高远的天空,心中惆怅不已。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亲人逝去的悲痛,唯一能让他感到稍稍宽心的就是在这个世界,他还活着,他妹妹项云汐还活着。
这种因为存在本身而感到的巨大幸福在往日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人总是习惯于把一切都看作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地享受亲情友情和爱情,理所应当地说话呼吸,理所应当地要求这样和那样,简而言之就是认为活着本身就是理所应当。
但这次对小刘家属的探访狠狠地击碎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冰冷冷的现实被摆在眼前,看了叫人胆寒。
项天明从未如此强烈地想念项云汐,反复读取着大脑皮层中储存的那些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回忆。还好他还活着,还好项云汐还活着,还好他现在距离项云汐可以说只有一步之遥。
他慢慢爬上白星号,锁好舱门,调平座椅闭着眼假寐,却怎么也睡不着。太空港四周模拟出来的日光已然消散,微弱的光线预示着虚假的夜晚到来。项天明则在想,全文明区有多少颗心脏会在今晚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