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啊!真是物是人非……”
当沈炼一行人抵达天寿山,尤其是皇陵镇后,骑在马上的裴纶发出一阵感慨。
十七年过去,曾经辉煌的皇陵镇早已破败不堪。
无人维护,年久失修的牌坊下,生满杂草。
那引以为傲的皇陵镇马路,曾吸引天下人目光,可惜现在也因为地震、水灾、旱灾等原因开裂塌陷,荒凉的不忍直视。
裴纶纵马走在皇陵镇道路上,看着周遭更破败的房子,看着歪歪斜斜,上写【胖西来超市】的牌匾。
尤其,当看到落满灰尘和泥土,掉落在地的【皇陵镇人民医院】七个大字,忍不住眼红红了。
“哎,年纪大了,看不得这般荒凉!”
老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一旁的沈炼却差点没活活气死。
特娘的!
裴纶!
整的好像你以前就是土生土长的皇陵镇人一般。
你也不过是覆灭那日,跟我在这里匆匆跑了一天罢了,搁这里多愁善感什么?
要说哭,我才应该哭吧?
老子从天启六年到天启七年,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更有感情。
甚至我还清楚记得,老福贵给我介绍的寡妇家住在那里。
可沈炼却不敢痛骂出声,因为他身后一人已泪流满面。
小钰,封堪钰!
他才是土生土长、皇陵镇的人啊。
虽然也只是待了四年,可四年间在这里拥有多少欢乐时光,美好记忆。
封堪钰流出热泪,跳下马来,先是扶正【胖西来超市】的牌面,闷声笑道。
“我还记得,三岁的时候,娘带着我来超市买菜。”
“我总是偷偷将糖果、零食、玩具藏在购物车的最
“我娘到了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可已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毕竟人家一口一个封夫人喊着,难道舍不得给孩子买点零食玩具?”
“我娘啊,一边让我少吃一点,一边没好气的付账!”
“靠着这个办法,我小时候没缺过零食玩具。现在想来……呵呵,娘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又不傻?”
听着封堪钰走心的话,同行几人一阵默然。
“对了,还有这里!”
封堪钰又捡起那枚写着【皇陵镇人民医院】的牌匾,用袖子好好擦了擦。
“我小时候顽劣,经常磕碰受伤!我爹也顾不上管我。一直是娘带我来医院处理伤口。”
“我记得有一次大半夜,吃坏了肚子,还是娘背着我跑来看人家急诊。”
“她心里善啊,明明是一镇之长的夫人,却不好意思把医生叫到家里来诊治,也不好意思麻烦下人连夜折腾。”
“我到现在,还记得急诊大夫惶恐吃惊的脸。”
“他说,封夫人啊,您但凡打个招呼,也不至于看到我值夜班睡觉的囧样!”
封堪钰说着说着笑了,又哭又笑,显然他儿时的记忆,娘亲占了绝大部分。
这让沈炼、裴纶越发沉默,心里也堵的厉害。
这孩子不容易啊。
天启七年,跟着两人一路逃窜,再没了大少爷的福气,十七年间都在风餐露宿。
原本以为到了陕西地界会好一点,却没想到过的更苦。
那里的百姓人吃人啊。
你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只能偷摸吃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干粮。
若是被人发现……
要么施舍出身上所有的干粮,要么杀了那帮饿急眼的村民。
就这样,沈炼和裴纶睡觉的时候,还得轮番值班警醒,唯恐封堪钰和李定国两个孩子被人偷去。
若是偷走……
哎!
好歹一切都过去了。
此刻见封堪钰又走到一间上写【皇陵镇幼儿园】的房子面前,正要说什么。
沈炼和裴纶心里越发难受。
谁知封堪钰却说:“这里……算了!我当年差点把幼儿园一把火点了!”
沈炼、裴纶:……
“噗嗤!”
一旁的文琪却笑出了声。
“哈哈哈,封少爷,当年我去处理的这事,给人家幼儿园好一阵道歉,园长才肯罢休,不然要将你开除出园,让你别祸害满园一百六十八个孩子……哈哈哈……”
文琪这一笑,才算打破几分悲伤气氛。
可沈炼却一马鞭抽了过去。
“笑!笑你娘的笑!文琪,若非是你背叛皇陵镇,背叛先生,安能有今日惨祸?”
文琪冷不丁挨了一鞭子,引发身后闺女和孙子惊呼。
他眼眶却红了,流出血泪。
“沈兄弟啊!我也不想背叛师父,背叛皇陵镇!”
“当年师父于患难之时救了我的性命,我应舍命相报。”
“谁知信王查出我和师父的关系,让天杀的陆文昭用我全家性命威胁,要我当师父身边的奸细卧底……”
“我……我……若知道今日下场,为何当日反叛……”
“我真是该死……我他妈真该死啊!”
文琪不断扇着自已耳光,他本就伤势严重,这一扇更是吐出了鲜血。
沈炼本还要抽他,可见他凄惨的模样,再轮不下鞭子,只能叹了口气。
人啊!
各有各的命!
若有人拿我全家人性命威胁,我又如何是好?
所幸我沈炼早就是孤家寡人,没有这些烦恼。
不然当初和裴纶逃离京城,九族也早被朱由检屠戮殆尽。
不过说起陆文昭……
沈炼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
可叹忠心了一辈子的信王死士,最终落了个那般凄凉下场。
不过对方临死时脸上带着笑意,或已彻底释然。
一行人不再说话,默默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