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格非道：“什么？”
“出去啊。”贺星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们都走了，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格非愣了愣。
熊熊的火光之中，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望着。
良久之后，格非露出了一丝笑。“真是有意思。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想带我出去的人……”
贺星望着他，没有说话，而火焰已经舔舐上了格非的面庞。
他的脸在火焰之中非但没有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反而开始一点点地修复了起来。
被灼伤的五官现出了原本的面貌，那一大一小的畸形眼睛，原本是很漂亮的、上挑的狐狸眼；变了形的嘴巴，原本是温柔饱满的、带着一点上扬弧度的唇。
格非淡淡地道：“要是当年那场大火之中，也有人对我伸出手，那该有多好啊……”
他的身边渐渐现出了几道孩子的身影。孩子们围在他的身边。
“格非哥哥，我感觉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新来的那个小弟弟好有意思，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是会搭很漂亮的积木。”
“不过他好像很想念自己的家，一直在念叨着想要自己的玩具熊。”
“要不，我们放他走吧……”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扭过头，同时看向了贺星。
贺星说：“一起走吧。”
格非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回，他的笑容已经不再阴森可怖。如果他没有死于那天的那场大火，他一定会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贺星感觉到后背有一股风传来，那阵风带着她出了房间的门。
“啪”地一声，房间的门被关上，隔绝了炙热的火焰，也隔绝了连绵不断的梦魇。
岳珊珊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在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孩子。
贺星垂下眸子，问：“你是叫岳小诚吗？”
那小孩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怯生生地道：“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顿了半晌，还是道：“那个，……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在失踪的那几天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我……我那天就躲在床下和妈妈玩捉迷藏来着。”小诚道，“结果有个小哥哥也躲在我的旁边，我问他是怎么进我家的，他对我笑了笑没说话。
“紧接着他就带我离开了……我看到妈妈进了房间，在床底下寻找我，可是她就像完全看不到我似的。
“那个哥哥没有伤害我！他就是把我带到了他的小伙伴们身边，他还有五个朋友，人都特别好。我们一起搭积木，玩了很久的游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们就像是活在过去似的，连上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把他们当成很好的朋友！很久没有人像这样和我玩过了！”
岳小诚没有说谎。
在学校里，他被岳珊珊领养的事情是个公开的秘密。
经常会有同学嘲笑他：
【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没有人要了？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
【岳小诚，你知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你呀？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时间久了，他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孤僻。
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同大人说——
那是因为，岳珊珊对他的态度也忽冷忽热。
一会儿是温柔善良，愿意陪他玩游戏的好母亲。
但一会儿又变得冲动易怒，动不动就大吼大叫。
他不敢和母亲说，却也不知道应该和谁说。
听说，母亲因为收养他的事情，已经遇到了不少麻烦。他不应该再给母亲添更多的麻烦。
贺星蹲了下来，摸了摸岳小诚的头。
她盯着岳小诚的眼睛，温和地道：“相信我，妈妈是爱你的。有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那是因为她生病了。她为过去自己对你的一举一动感到深深地抱歉。
“但是，她的病会好起来的，你记忆里的那个妈妈，也会回来的。”
……
前期的岳珊珊，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母亲。
到后来，她的身体里生出了另一个人格。
这样的她，显然不能再继续进行领养的工作。
在官方的干涉下，岳小诚被暂时带回了福利院，有更适合的人照料他。
岳小诚被带走的时候，哇哇大哭。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妈妈！！”
无论是谁都劝不动他。
拽着柱子不肯走，小小的身子爆发出了无穷的能量。
最后还是岳珊珊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听话。妈妈先去治病了。等病治好了，妈妈就回来接你。”
“你真的会来接我吗？”
“会。”
“真的不是不要我吗？”小诚抽抽噎噎地道。
他很害怕。
毕竟他的亲生父母就是某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不是。”岳珊珊向他保证，“我不会不要你的。”
小孩子这才眼泪汪汪，跟着工作人员一同离开了。
安顿好了小诚，岳珊珊更担心的就是自己了。
“我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觉得我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啊。
“我现在是不是要住院，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贺星淡淡道：“你的身体里之所以会有两个人格，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过大的压力所致，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
“你的身体里，残留着邪祟的力量。
“这种力量会迷惑你的心智，激发你心底中最黑暗的一部分。
“你是华夏人，应该知道华夏有句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光明的人，关键在于人是否能够控制自己心底的邪念。但是这种力量放大了你心里的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