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影垂眸看着抱着自己小腿鬼哭狼嚎的家伙,一个看起来顶多到自己大腿高的小孩,身上披着不合身的黑色斗篷,更衬得这孩子骨瘦如柴。
看起来瘦弱,嗓门倒是不小,鬼哭狼嚎的声音嚎得人耳膜阵阵发疼,黑乎乎的手在祝影的衣袍上一抓一个手印。
在这小子偷偷把眼泪鼻涕往自己衣摆上抹的时候,祝影终于忍不了了。
她拎着这小子的斗篷把他拉开,给两人都施了个除尘咒处理干净后把一脸懵逼的小孩放在另一边的棺材上坐着,从戒指里拿出个食盒塞他怀里。
“吃吧。”
清理干净的小少年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只是瘦的几乎脱相,显得那双眼睛大的吓人。他打开食盒,看着里面形形色色的糕点咽了咽口水,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先是一亮,又是一黯。
少年小心翼翼抬眸看着祝影:“神仙姐、哥哥,这是断头饭吗?”
“是断头饭你就不吃了?”郑云玦笑了,上前就要把食盒拿回来:“不吃给我好了,师尊给的糕点,就算是断头饭我乐意也吃。”
小孩立马死死抱住怀里的食盒,抓起两块点心就往嘴里塞,两腮鼓鼓地随便嚼两下就梗着脖子吞咽。
“反正早晚是个死,断头饭我也吃…唔呃…”
祝影给他拿了碗糖水,免得他吃的太着急噎住噶过去。
等食盒见了底,小少年打了个饱嗝,用袖子擦了擦嘴,抬头看向她:“好啦,神仙哥哥有什么想问的,年年都可以回答哦。”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神仙哥哥回答一下。我藏得这么完美,甚至还会闭气术,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祝影指了指墙角火烧过的痕迹:“你平常在那里烤东西吃?”
少年点点头:“昂,平常逮到蚂蚱田鼠什么的在那里加餐。”
“那就没问题了。”祝影抬头看他还是懵逼,就耐心的掰开讲清楚:“火烧的痕迹太新了,被不小心燎到的杂草还是绿色鲜活的,这就说明不仅有人,而且这个人近三天都是活着的。”
“再加上杂草里还有一只死老鼠,应该是你正打算点火开吃的时候,我这些弟子们被追逐着逃进来了。”
“仓促着掩藏痕迹,剩下的时间只就够你找个最近的棺材藏起来。”
“居然全猜对了…”少年心服口服的抬头看着祝影:“随便问叭,我保证做到知无不言。”
“年年,你知道这座城市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啊,大家受了邪神的赐福,就变成这样了。”
“邪神?”
“就是三年前的一个黑衣人带进城的一尊雕像,奉给了城主,说能赐福永生吧啦吧啦的。”
“然后城主就让所有人去广场上接受神明赐福,去喝那个雕像泡过的水…没出一个月所有人就都变成这样了。”
“那你怎么没事?”一个背着古琴看起来是音修的女修好奇开口,没有恶意的好奇打量着少年。
“我嘛?”少年得意的扬起下巴:“那当然是因为我是天选之子,福大命大骨骼清奇!”
众人沉默看着他,嘴角抽搐。
“说实话。”
“好叭。”少年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没事儿是因为我没去那什么赐福仪式。”
“我娘是青楼女子,被高中的薄情书生辜负,生下我后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
“青楼老鸨嫌我晦气,把我和我娘尸体一起扔到了山头乱葬岗。义庄的老头收殓尸体时发现了我,就把我捡回来养着了。”
“我十四岁的时候臭老头死了,我就接手了他收尸入殓的工作,依旧在城中居民那里不受待见。所以赐福的时候他们嫌我晦气就没让我去。”
少年自嘲的笑笑:“得亏臭老头走的早,再晚一年他可能就要变成恶心的虫子吃我的肉了。”
雪南星贴心的给他递了块帕子:“擦擦眼泪鼻涕。”
强撑着不哭的少年吸了吸鼻涕,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崩出的泪花,带着哭腔嘴硬:“我没哭。”
天塌下来都有他的硬嘴顶着。
“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来义庄吗?”郑云玦抓住最重点的问题,看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
少年稍稍往祝影旁边挪了挪,拽着她的衣袖才放松下来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他们嫌我晦气?”
这个理由显然是很扯淡的,少年皱着脸想了想,一拍手:“对了!臭老头的尸骨被我埋在大门口了,他的骨头颜色很特别,可能是臭老头在天之灵起到了作用保护我呢!”
说着这个大孝子指了指门槛处:“就在那。”
还保护你…他本人没亲自回来报复你你就偷着乐吧!
“你们在想什么啊!”见无人回应,少年看着他们一言难尽的表情也猜出来他们在想什么:“我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吗?那是老头子的遗愿,他给自己选的地方!”
少年从棺材上跳下来,蹭蹭蹭跑进大厅,又抱着一个骨灰盒跑出来:“臭老头生前说了,等有外城人活着来到这里就把这个打开。我倒是还纳闷哪会有外城人来义庄,就算是死了也是回故乡入土为安啊。”
“臭老头算的还怪准…”少年含糊不清嘀咕了一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骨灰盒。
里面只有一张麻料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掘地三尺有神明。
背面是一幅白描画,绘着祝影一行人和抱着骨灰盒的小少年,都凑在一起看祝影手上拿的纸。
祝影抬头扫了一眼周遭的人,站位和画中一模一样。
这就让人头皮发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似乎听到了远处的嘶吼声,一时间谁也没动。
祝影把纸放回少年怀里的骨灰盒,提步向门口走去。郑云玦也很快反应过来,小跑两步跟了上去:“挖坟这种事情哪能师尊亲手做,我来。”
因着是背对,再加上衣袖遮挡众人看不见,郑云玦轻轻挠了挠祝影的手心,传音入密的声音烧的没耳听:
“这么好看的手做这种粗活多可惜…不如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