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傍晚时分抵达宫门口,帝君携众臣侯在此处,看着梧桐木雕车在面前悠然停下。牧箫引踩着马镫翻身下马,上前行了武将礼。
简单地请安汇报任务,两人短暂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年将军就没再多言,起身退到群臣中了。
“舟车劳顿一月有余,国师辛苦。”姬怀初抬眸看向那始终未掀开的车帘,没抱什么希望的出声邀请:
“孤于太和殿设宴,为国师接风洗尘,国师可要移步太和?”
说实在的,对于这个接风宴的邀请,姬怀初并不觉得祝影会答应。
上一任国师就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百年下来从不露面于人前。就算有什么大事也是派道童传话,更别说这种凡尘的宴会了。
自视甚高的仙人,哪里肯屈尊降贵,和凡尘的蝼蚁同室共饮呢?
“陛下好意,怎忍不从。”
一只毛绒绒的兽爪从车帘里探出来,惹得一众臣子大惊失色。姬怀初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也能看出来有些惊异。
只有人群中的牧箫引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
黑白的雪豹从马车上跳下来,拱了拱一旁低头侍立的小宫女宴秋。
『愣着干嘛,给我家宿主大大掀帘子啊。哪有仙人自己掀车帘的,一点逼格都没有。』
宴秋听不懂豹豹嗷呜嗷呜地在说什么,但她还是懂了它的意思。上前撩开车帘,露出车内仙人的全貌。
所有人呼吸一滞,只是出神地看着从马车上扶着雪豹缓步下来的仙人。
与衣袍同色的雪白发丝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青年好似冰雪雕琢而成,只有那一双茶眸透着属于人的温润笑意。
没人敢呼吸,生怕一吹气,这雪色的苍白仙人就融化在阳光里了。
在这一片寂静中,牧箫引的轻嗤就格外突兀,引得几个丞相一派的臣子怒目而视,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吾名祝影,得幸效命乾元,参见国君。”梅花枝形状的腰配随着走动间叮当作响,仙人缓步上前,轻轻颔首:
“陛下可愿随影一同移步太和殿,浅谈乾元国运相关之事?”
“无礼!既为国师,即为臣。臣子见君,为何不跪?”
这边姬怀初还未开口,那边一个礼官模样的臣子就怒喝出声。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斥责的声音有些干涩没底气。
算上尾巴足有两人大的豹豹无辜地歪了歪头,低头舔舔自己的大粉肉垫。
祝影瞥了眼没出声制止的姬怀初,微微侧首看向发声之人,眼中笑意不减。
“修行之人身负五弊三缺,所拜之人聚其气,恐会将灾孽移渡到国君身上。”
“吾缺为寿,百病缠身…这位礼官可要替君主挡灾?”
青年话音落下,刚停了雨的晴空蓦然发出几声滚滚的雷音,震得众人一竦。
那礼官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眼见着脸涨的通红,气氛陷入僵局,一个声音打断了有些凝滞的空气:
“够了。”
“嗯?”祝影也就收敛了架势,回眸看向面上看不出情绪的君主。
“国师乃乾元贵宾,身负护国重任,无须跪拜天子。”
姬怀初只当作刚才的囹圄没有发生过,将此事轻轻揭过。又轻捋袖袍,对祝影做出“请”的动作:
“先生先请。”
“陛下也请。”祝影也没推辞,抬步先行离开。
遣散了宫人,只留下一个带路的老太监。祝影和姬怀初并肩而行,豹豹在身侧慢悠悠地左瞅瞅右嗅嗅。
『宿主大大!这个花花好看!很衬你的眼睛!』
豹豹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一朵黄色的重瓣月季,蹭蹭祝影的手背,把花朵吐在她的手心里。
猫猫的眼睛只能看见蓝紫绿黄四种颜色,祝影的眼睛在豹豹眼中最接近的就是黄色了。
就算是豹豹,在位面里也要遵守位面法则的规矩。
“谢谢豹豹,很好看。”祝影轻笑出声,也不嫌弃花朵上还沾有口水,将花朵簪在发丝间,为了固定还施加了小术法。
『嗯哼哼~』豹豹得意地扬起下巴,被祝影挠得眯起眼睛。
『不过宿主大大,刚才那个家伙,你为什么不狠狠教训他啊?』
“我教训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被拿在手里的枪罢了。”祝影捏了捏豹豹的小圆耳朵:
“真正的执枪人,在我身边呢。”
『让豹豹猜猜…这也是下马威?』
“嗯…算是吧?只是竖起一个靶子来试探我的态度。若我顺了礼官的意行礼,便是主动放低了自己的身份,甘居于帝王座下。”
『若是怒而将罚于礼官,那帝王就会主动站出来赦免了你的礼。』豹豹瞪圆了眼,恍然大悟地翘起尾巴尖尖:
『落得一个礼遇仙师的美名不说,宿主的地位又在他之下了,结果是一样的。』
毕竟地位相等的两个人,可没有谁赦免谁一说。
豹豹偏头看了看那锦衣帝王,语气带着不悦:『这人类的心眼子密得和针尖尖一样,豹豹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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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喜恶不重要,这样心计的人才能执掌天下、造福社稷。”
所以祝影折了中,给了帝王足够的面子,也没有折损自己的身份地位。
“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使坏。”祝影和豹豹的传音中带了些许笑意:
“还记得今天上午的那场大雨吗?”
那雨下的有些猝然,饶是在宫门口等待的仪仗队都没有备好雨具。从宫门口到最近的避雨处也有着不短的距离,就算跑着去也会被瓢泼大雨浇个透心凉。
先帝节俭,帝王在不同场合的华贵礼服通常只有一套,只怕姬怀初的衣袖现在还是潮湿的。
感受到豹豹的视线,姬怀初垂眸看向那斑白的雪豹,又将目光放在眼含笑意的仙人脸上:
“仙人这兽宠颇具灵性,可有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