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叶青鸢都是个很冷静的人,此时此刻,她很冷静地听见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僵硬地接过老威的柚子,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一个上辈子只看过想过但没有切身体会过的神秘名字在脑海里蹦出:“祝由术……”
“老板,你会祝由术?”
老威抬起眼,越发显得下眼白多上眼黑少,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小娘子见多识广。不过,老威略懂的这几手雕虫小技,在码头上也不算什么秘密。”
抿了抿唇,叶青鸢没有多说什么,抱着柚子对着老威屈膝行了个大礼。把之前他给的钱里,直接一串最大的,放到钱匣子上:“谢谢。叶青鸢……小女子,谨遵教诲。”
老威倒也不客气,重新把钱收回了,桀桀笑:“小娘子,比先前那位有礼貌懂规矩多了。我很看好你哦。”
叶青鸢不再久留,离开了老威纸扎店。
回到马车上,就剩下最后一家廖记茶寮,也就是跟楚攸行约好的地方。叶青鸢悄悄把那个柚子放进空间里,若无其事的。还好小豪老四少年心性粗枝大叶,也不曾留意到她的异样。廖记茶寮要的是冰糖块10斤,鸡蛋20个,叶青鸢因上次店东给她揽客有恩,又是首先开张下订单的,给她打了全单八折。
店家廖二娘看着那一块块金刚石般的冰糖块,又大又新鲜的鸡蛋,乐开了花,一叠连声地道谢:“三娘子的东西真好,一点没有吹牛啊,老实说,之前我还不大相信你的呢,没想到物超所值。比南货行进货的品质好多了……”
叶青鸢被夸,很高兴,笑眯眯道:“既然如此,以后多多关照我们的生意啦。”
廖二娘道:“好好好。我们家最近推出新点心,也有饼干,也有蛋挞,都是香甜好吃的。正需要用许多鸡蛋、面粉和糖。以后都在你这边拿货。”
原来前段日子平郡王携家带口回家述职,廖二娘得了个机会可以伺候茶水。被王妃娘娘身边那位神女女伴垂怜,神女给了她几张点心方子,还送了几盒样板,当中也有花样造型的饼干,也有外酥内软的蛋挞,还有香甜松软的纸杯蛋糕。又油又甜的吃食,正合了码头上下劳作的力工商贩们的需要,一时大受欢迎。
如今神女给的样本售罄了,廖二娘的烤炉也按照神女给的图纸建好竣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专等着材料试做。而叶青鸢,就是这时候送上门来的。
叶青鸢听罢,也觉得缘分巧合难得,正好空间里大把的糖、面粉,鸡蛋也很好收,就跟廖二娘商议:“既是如此,那我下次就再来。估摸着你二十枚鸡蛋用不了几天,要不然就订多一点?我这边的鸡蛋是用纸板装的,一板40枚,先来个两板?”
廖二娘如今正在踌躇满志的当口,撸起袖子二话不说答应:“好!”
她向外看了看,笑道:“那位是不是娘子家的人?这一路匆匆忙忙的,想必是急着来见你了。”
叶青鸢一看,楚攸行果然自门外走来,就笑了:“倒是令老板娘见笑啦。”
楚攸行来到她面前,说:“青鸢,你现在立刻套车,跟我去找一趟薛大夫。卫所里爆发了腹泻,从前天开始,如今已蔓延得很厉害了!”
“什么?”叶青鸢一听,立刻停止了说笑,站起身,“走!”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春和堂,大门紧闭,叶青鸢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是许茵茵。许茵茵一看到叶青鸢就红了眼:“姐姐,您快离了这地儿。腹泻凶险,爹爹和薛先生都染上了。您千万注意。”
叶青鸢一听,急了:“他俩怎样了?药店别的人呢?”
许茵茵道:“十停中躺了七停了,爹爹拼着最后的力气,熬了一大锅药,让大家轮着喝。现在就只剩下我和伺药没有染上。伺药在后面伺候大家,我专留在前面迎来送往,怕过了病气给无辜百姓。”
这算是很科学的法子了,叶青鸢叹道:“难为薛大夫顶着病体还为百姓考虑。只光是熬药不够,我这儿有一袋明矾,你伺药哥哥官面上的人头熟,让他带到县衙跟大人们说,净化城里各处主要饮用井水。不然的话,是隔绝不住的。”
许茵茵感激地收下了明矾,道:“我马上就去。”
她关上门,叶青鸢回转身,和楚攸行四目交汇,他很凝重:“病情凶险,你先回村子里。我独自回卫所。”
取出烈性白酒擦拭着自己双手,搓得手心手背直发红,叶青鸢坚定道:“不,现在,我反而一定要到卫所里去了。”
……
一坛酒架在灶上,煮得沸腾了,酒香四溢。看火的小兵脸蛋被熏得酡红,眼看不胜酒力,旁边进来的曼妙女子,用布裹了素手,把那壶酒整个提起来,“煮过两遍浓度更高,正好用来消毒……总比没有酒精强。”
叶青鸢以布帕子蒙脸,提着那壶酒,走到外面,四五个同样布帕子蒙面的士兵,已列队待命。
叶青鸢把烈酒注入竹子做的喷壶里,教他们使用:“揪紧了上面的把手用力往下压,烈酒就会从喷嘴里呈开花状喷出来。每一个角落都要喷到。在酒味完全消失之前,切记不能生火。否则的话,火烧军营,可不是闹着玩的。”
士兵们领命而去,叶青鸢回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
凌指挥使、副将、新上任的镇抚等几人已坐在旁边,一人抱着一碗汤药喝着。楚攸行坐在最上首,他的官职并不是这里人最高的,但在迅速压制了腹泻蔓延之后,他俨然成为了这里的核心人物。
“秋冬季,是腹泻高发季节。”叶青鸢道,“而且洪山县刚刚打过仗,死了很多人,尸体污染水源土质,就有了这次的大流行……连薛大夫都中了招。幸亏楚三果断,而我们在之前,又有过给楚氏族人大规模治病的经验。”
凌指挥使上吐下泻好几天了,脸都白了,身子瘦得骷髅似的,全凭一股精气神硬撑着。好不容易把一碗药喝完,重重吐出一口气:“真是……多亏了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