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起,皇城与大雨相融。
程襄本是挥汗成雨,被这声惊扰,手中利剑忽顿了半刻。
汗如雨下之际,他望着魂不守舍的萧青,不知所措。
萧青恍惚地收起长剑,问道,“怎么,你怕雷声吗?”
“我不怕,母亲才怕,”程襄蹙起眉头,眸中忧愁, “师傅,方才你分神了。”
萧青仍然神情呆落,“这雷声突然……”
程襄随心转着手中之剑,似也无心道,“是师傅也想起母亲怕打雷吧。”
萧青若有所思,程襄抬头凝望,萧青也未曾顾及。
“不练了,吃饭吧。” 程襄撅着嘴,坐到饭桌前。
萧青此刻倒是几分谨慎,“我知你与旁些王孙公子不同,你若心有芥蒂,可尽管置气于我。”
“哼。你这种傻子,生你的气就有用了吗。那日你和萧夫人的争执我也听到了。”
萧青颇是尴尬,轻咳了几声,遥想程襄喝下一碗药倒头就睡,萧青还当是他闹腾太累,原来是藏了心思。
“你说你这个小孩子,怎么心思这么多。”
“有一段我听不清,有一段我又听不懂,你们的事我搞不清。但我知道,在你之前,无人待我母亲这样好过,也无人待我这样好过。”
程襄总是像历经了多少岁月似的。
可也难免,他自小就无人给过关怀,故总显得阴郁老成。萧青伸手去抚他的脑袋,他立刻像只兔子般跳开。
程襄脸颊微红,环顾四周后略有些结巴,“我也不小了,让别人看到……取笑我。”
萧青一笑,仍只把他当个孩子一般看待,“其实我是想说,人生漫长,待你好的又岂止是我。”
“这回我才不赌了。” 程襄低声道。
萧青怔怔,程襄说的是那晚的赌约。
那场赌约,程襄输了。
想那日高月映天,宫中来客承圣令接他入宫,自此便是深宫质子。
程襄懒理众人,也未拿上苍婧备好的衣物。一人上了接迎的马车,不料车中早有一人。
程襄一双眼睛诸多凄厉,映住了寒月。他曾觉得这个骑奴痴傻,便道,“府中传言你与母亲关系匪浅,昔日为奴时更常侯母亲身侧。”
程襄故意挑破,想见他以何面目示人。
未料,萧青岿然而坐,缓缓仰头微动了剑眉,“不错。”
萧青迎着他的目光也不曾躲闪什么。
程襄坐着好生一会儿,忽然谄了一声笑,他实也笑萧青,这公主府内亲不似亲,情不似情,人人都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他还不知么?
看看他的生父生母吧,一个送他姬妾,一个送她面首,老死不相往来,便知其中渊源事关生死。
“我母亲不过是看中你姐姐前程,为了坐拥皇族之权利用你罢了。到时候,你和我一样被她所弃。”
萧青抱着剑不发一言,程襄静静望着他。
他等待着萧青的惶恐,却只等来萧青长舒了一口气,唇边一抹苦笑略过,“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天下王孙尔虞我诈,程襄已见了许多。到底是世人口中的情迷了这个骑奴的心智。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
“那不妨和我这个无药可救的人打个赌。”
程襄不解,“赌什么?”
“赌你母亲永不弃你。”
这何等荒唐的赌约,程襄本也不想理会,可见萧青执迷不悟,他到底是想看看,一个对他母亲如此真心的人,是否也会被他母亲所弃。他的母亲又会心狠到什么程度。
岂料,本笃信的世事会有这般变故。
“其实我并不在意你们大人的事,你们想的都很奇怪。就说这饭菜,我只想着现在要吃什么,你们想着明日后日要吃什么。结果,再好吃的东西等到吃的时候,也不好吃了。”
“总想着来日,却枉费今日。我是在庸人自扰吗?”萧青自惑难解。
此时,一个在宫里并不常见的人出现了。
他带着一坛酒,醉生梦死,又似无比清醒,“襄儿,你去歇着,我找你师傅。”
程时只瞥了萧青一眼,就出了门,萧青随着程时出去。
程襄爬上了窗,透着窗这两个人。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他们走了很远很远。
程襄撇了撇嘴,“总觉得不太对劲。”
萧青随着程时来到了宫中的小巷,这里是苍婧慌忙无措之地,蜿蜒绵亘的暗巷,藏着许多道不尽的往事。
程时压着眼,“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黄莺鸣啼,一行飞燕西去,久远的事在这一日被划开,血淋淋的。
黄莺飞往了宫外,苍婧似也听到了远方的呼唤。又想到了萧青一回,想他一回,就可见她双手布满鲜血,一身华衣残败不堪。
又是那个人,她杀的第一个人就在眼前。雨夜,雷鸣,血流成河,种种闪现。她心神大动,仿佛看到了萧青也变成了那样。
这一场梦魇永无休止,她只身去了孤冢,去了她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暮色之下孤丘青冢,墓碑刻为:林杏之墓。墓上植一颗杏树,花已开满枝头,黄莺在高歌,树是他,莺也是他。
他本是个琴师,他的乐总说世间的爱,很动听,也很麻木,锁在深宫里的声音都是这样空洞。就如苍婧,不要嫁给程时,不要接受皇族的主宰,又无可奈何。
他说,世间有许多天籁,她未曾听过,世间有许多爱,她未曾看过。
他送了她一只对黄莺,在昏暗的宫殿里,鲜艳的羽翼是唯一的色彩。
它们绕着她的宫殿展翅翱翔,来来回回没有疲倦,她追逐着这对莺,追逐着它们高飞的身姿。
很快,这对莺撞上了墙壁,头破血流而亡。
琴师说它们是相爱的,是自由的,哪怕是在牢笼里,也没有放弃过。即便是头破血流,即便是死。
“公主,求你杀了我!”他的声音回荡在苍婧耳旁。
那一日是她杀了他,是他求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