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北军营事变,韩末被撤,李合再不能插手国都之军,也与丞相黄岩之走得更近。
今逢冬至,丞相与太尉设官宴,文武百官与之交好者无不赴宴。
宴席之上侃侃而谈,大平文武官者历来有纷争,因李合与黄岩之交好,可谓一派和谐,互道衷肠。
众官不过小看那登位三年的国主。言之十九岁的少年罢了,又能有什么本事推开重重高山。
大平的江山今有太后坐镇,加之文武联手,必然富贵在身。
官场又如乱花一片。
冬风凛冽,清地郊外,正是时蔬丰收,刚复了官位的章子英未去那场官宴。
他乐得悠闲,在寒冬亦穿粗布下农田,半截裤管卷起,挽着半袖除草,不畏寒冷,不畏辛劳。饿时食自己种的番薯,渴时饮山泉,还有甜甜的果子当作点心。粗茶淡饭,却道乐不思蜀。
章子英还笑问苍天,“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还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呢?”
“我看是子英叔伯还在醉呢。”
这荒郊田间难得有女子清冽之声,甚是好听。章子英回头,见苍婧在田野之上享着长风,苍祝悠然摆弄着手中纸扇。他们鲜丽之衣与青山绿水相对。
不该落入寒地的帝王公主长望万物,皆淡然一笑。他们未作清高,也不低看这厢俗世,静静候着章子英从田野上来。
章子英还有些苦恼,“老臣特意躲到这荒郊野外来,陛下竟还是找来了。”
“章子英,你都料到了,再做架势就是小看朕。一片田野能让朕踏不下脚吗?”
章子英仍欲辩驳,苍婧便阻了他的话, “要我看,是子英叔伯歇息久了,这刚复官职就想偷懒了。”
两面夹击,章子英顿感技穷。
苍祝见他气势弱了许多,得意几分, “就知道你怕我们一起来,所以朕才拉着皇姐凑个场面。”
章子英急忙俯首行礼, “老臣不敢这么劳烦陛下与公主。”
“少来这套,朕告诉你,这相位你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丞相人选,陛下心中有所思量。老臣不及陛下所思三分,无德无能。老臣还得收拾这田呢。”
章子英赶着下田忙活,苍祝一把扇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别和朕绕弯子,朕上过你的当。”
苍祝最不想和章子英绕弯子,废神思又废口舌。
他先前上过这章子英的当。章子英当年被罢官,是苍祝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是章子英有意为之。
新君初年登位,章子英在朝堂上和苍祝争论百家之学。有章丽楚听政,苍祝只能违心支持老理,然章子英激愤当头,直言大平需要新政,需要一个秩序有度,统领万民之策。
章子英所言,皆为苍祝所想,章丽楚以胡言乱语,蛊惑陛下之名罢了章子英的官。
苍祝为他不平,以他为章氏子孙为由,劝慰章丽楚莫与他置气。
很多天后,苍祝方后知后觉,章子英是见新君登位,根基不稳,故意要被罢官。正是因为他说出了苍祝的心声,他被罢官后才得以靠苍祝保住性命。
章子英心中的算盘打得比别人快,苍祝不能给章子英选择的机会。他就是来知会他,章子英必须坐这丞相之位。
章子英退无可退,一身农衣在冬日里做农活,如在油锅。
丞相之位何其灼人。
章子英虚掩着声,谨慎道,“今时文武联手,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外强中干。不过老鼠洞要撬出来,还是需得时机。”
眼看章子英借口连连,苍祝一敲纸扇。
苍婧循着章子英的借口道, “大平丞相官署,从长史到黄阁主簿共二十一署官。长史,司直,征事为首要三大官员。自子英叔伯被罢官以来,丞相把司直之位一直空着,官署之下就是长史和佂事为大,要想挖出老鼠洞,还难吗?”
“他是怕这老鼠洞挖出来,牵扯的人太多了。朕到时候未必能下决心,反而过河拆桥。”苍祝一低眉便让章子英汗颜。
“陛下与公主两张嘴,到底是比老臣一张嘴快,老臣说不过你们。”
“章子英,你以为朕是什么昏庸之君?朕让你做丞相,不是找不到人,把你架在火上烤。丞相之下有九卿官署,整个外朝都在丞相之下,但这帮九卿如墙头草摆来摆去,自先帝以来,他们甚至还要世袭罔替,以保九族共荣。朕要有一个能够肃清官场的丞相。黄岩之他们干的什么勾当,朕都知道。他手下官员买管卖官,他们受俸于国,整日明娼暗盗。他们都以为朕是瞎子,你章子英竟也觉得朕是瞎子!”
苍祝不怒而威,章子英无言以对。
“哼,朕还知道,你二十岁当官,心怀大志,奋勇上奏,大平不可再行无为之政,需匡扶秩序,使臣民再复生机。父皇压住了你的奏书,整个大平唯你是异类,你自觉未遇明君,抱负不能实现,整日与父皇斗嘴。父皇贬了你一次又一次。可你为何想不通,父皇若当真要压制你,岂会贬你一回又召回你一回,还让你做司直检举不法。他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可朕现在就是在做你当年之志。”
往日心志如雷贯耳,那时的热血沸腾,那时的忧愤难抒都顷刻涌来。
已经过了半百的章子英,本以为再不会如少年时那样冲动直前,但一生之志,岂是说忘就忘?不过只需一盏灯火,就可点燃那份热血。
章子英半生所愿,又逢机遇,错过实在可惜。
“老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章子英跪拜道。
苍祝扶起章子英。当朝国主可踏入田间,亦可不顾泥污,俯身相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过半生得以抒愿,章子英一时老泪纵横。
“良相不可落泪,泪得那群老鼠流。子英要如何挖出这老鼠洞。”
章子英心中有计,只为难地看了看苍婧,“这得劳烦萧将军。”
苍祝虽不知何计,但凭章子英往日之举,觉了不妙,“刚夸你一句,你还是改不了老本行,这怕是什么刁钻之计吧。”
章子英解释道,“就如公主所言,一切不过在丞相下属两位臣官身上。长史曾丰,征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