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瞳孔一缩,放在枕头下的手骤然握紧武器,一边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自己叫柳英,不是什么刘宗,身子微弓,一副随时暴起的准备。
林芝朝他看过去:“柳?就是说,你没有娶妻,没有家室?”
刘宗一顿,想到京城拜完堂的妻子,眼眸暗了暗,还是说:“自然已有夫人。”
虽然不知道她在京城情况如何,两人也尚未相处过,但既已拜堂,那她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
林芝瞥他一眼:“还算老实,我还想着,你若不认,我索性便要个和离书,安心回去改嫁呢。”瞧着他的眼眸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刘宗满眼疑惑,但盯着她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他语气颤抖。
林芝在他乱糟糟的头发,被胡须盖住半张脸的面容上打量:“你这副样子,和京城人夸赞的玉面小郎君可相去甚远。”
抬手揪了下很久没清洗、脏污的床铺,又看向他胸前缠绕的血迹斑斑的布条,一脸嫌弃。
刘宗却顾不上,死死盯着她:“林氏?”
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林芝看他一眼,轻描淡写点头:“嗯。”
刘宗终于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新婚夜,他只掀了个盖头,看到一张巴掌大雪白的小脸,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不得不匆匆离京赶往边关……面前女子红唇微勾,眉目如画,长相上乘。
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也能看出她不不盈一握的腰肢,端庄中透着无限风情。
隐隐约约,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得到了应证。
“光禄大夫,林大人的嫡女,林芝?”
“是我。”
刘宗……满心的复杂,各种疑惑想要问清楚,最后化为一句:“你,为何会在这里?”问出了口,无数的问题接踵而至,他急切地问,“你不是在京城吗?娘和三弟还有小妹,大嫂呢。”
“家里——现今如何?”
林芝看着他:“你觉得呢?”
如当头一棒,刘宗震住,眼底逐渐地闪过痛苦,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眼眶不禁红了,艰难询问,“娘,是不是也来了,还有小妹。”
林芝点头:“都来了,刘家被抄家流放,娘和小妹路上都受尽了苦,刘景的双腿也被打断,现在都在被发配的村里,每个月还有劳役。”
刘宗手里的武器咣啷掉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闷声:“我早该想到的,军队里出现了内鬼,爹和大哥的作战方案被泄露,我们苦苦支撑,最后却被自己身后的人偷袭,我想要去救他们。”
“可敌人太多了,最终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大哥倒下,爹被杀害。”
“我也被围攻,失去意识。”
声音中带着压抑的痛楚:“我醒来后已经过去两个月,偷偷打探消息,军队里换了将领,爹和大哥成了坑死将士的罪人……陛下肯定不会饶了刘家,只是,我以为你们至少可以保住命,留在京城。”
京城到边疆太遥远,消息很难及时传过来,而且醒来后他一直在努力想办法寻找爹和大哥,希望他们也像自己一样,活了下来。
只是,得到的消息,爹和大哥真的死了。
他很想问,外祖家难道没有把娘接走吗?她爹林大人,还有三弟的岳家余家难道也眼睁睁看着三弟双腿被打断。
不过好在,大哥虽不在了,一双儿女却被大嫂护住,不用忍受流放的辛苦。
他忍不住看向林芝,大嫂都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她没有孩子,他们也未圆房,为何不直接回娘家,甚至,还千里迢迢流放,不知道花费多少力气,找到他。
一股莫名的心绪从心底升起,有些酸有些涨。
林芝听到他的话,沉默。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还有,既然娘和小妹三弟都在村里,你出来,没问题吗?”她身为他娘子,身份自然是犯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如身世清白的人随意四处行走。
“贿赂里正的儿子,假借货郎妹妹的身份出来的。”
一句话信息量颇大,刘宗有些吃惊,看着她,此前一直以为她是墨守成规的官家小姐,没想到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还能做出这种事。
他张嘴想要继续问。
林芝打断:“你确认不要梳洗一下,再和我说话?”瞅了眼他如今的凄惨的状况,道,“有碍观瞻。”
刘宗这时才想起,居然顶着脏差的模样跟她聊那么久,脸不由一红,他虽然常年与那些大老粗军痞厮混,但本人还是很爱干净的,昏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闻确实很窒息。
只是此前受伤太重行动艰难,这才搞得那么难看:“抱歉,可我伤有点重,恐怕。”
林芝转头朝屋外扒着门缝往里看的小童说,请他帮忙找两个人来,会给他五个铜板,叫来的人帮忙的话也给铜板,小家伙高兴地应声走了。
方才屋里气氛剑拔弩张,小家害怕,沿着墙根跑了出去。
刘宗见她这么安排,默默同意。
没一会儿,小童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过来,听到干活真的给铜板后,欢欢喜喜地开始烧水,往浴桶里倒,给刘宗清洗,手法粗糙,将刘宗疼得直皱眉,忍着没开口。
洗完,换上她带来的干净舒适的衣服,顿时感到一阵舒畅。
看到放着的刮刀,想了想把脸上的胡须也一一刮干净,等全部弄好,才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走回房间。
木屋也被后面来的几个女孩弄干净,换了床铺,紧闭的窗户也被打开,干爽的山风从窗外吹进来。
女子正坐在桌边,摆弄着几朵插在破罐子里的野菊花。
桌上还放着布条和药瓶,正是刘家制的伤药。
“坐下吧,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她随口说。
刘宗点点头走过去,在一旁落座,女子起身走到他面前,利落解开他的衣带,露出几道狰狞的伤口,其中一道从胸膛砍到腹部,深可见骨。
“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