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沈凝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一点不见外地踢了鞋子盘膝坐到了床榻上去。
容澈坐在了桌边圆凳之上，“想聊什么。”
“唔，也没什么好聊的，不然你还是讲故事给我听吧？”
容澈：“……”
沈凝已经坐好看着容澈，完全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模样。
容澈默默地瞧了沈凝片刻，起身到了不远处的长榻边坐下，将脚上那双暗色云靴脱下摆放在一旁，曲起长腿，盘坐在榻上。
他拎了个湿帕来擦手，而后把装了水的紫砂茶壶放在小炭炉上，又取了干净的水清洗茶具。
沈凝瞧了瞧容澈摆放整齐的一双云靴，又看了看自己左右乱丢的绣花鞋。
默默地挑眉片刻，沈凝把鞋子捡过来整齐地摆在脚踏上，还轻轻拍了拍鞋尖上的流苏，像是在拍打看不见的灰尘。
之后她才起身往榻边走。
容澈回头瞥了一眼她只穿着藕色罗袜的脚，唇瓣开合想说什么，又很快闭上嘴，收回了视线。
沈凝爬上榻，规矩地坐在容澈对面，笑意怏然地说：“大哥，你会煮茶吗？”
容澈不语。
沈凝便也不出声，双手一抱趴在桌上，下巴搭在双臂之间，歪头瞧着他煎茶、洗茶。
这套紫砂茶具，其实还是早两年容澈送给沈凝的。
是让她想喝茶的时候可以用。
沈凝和容澈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会品茶，有喜欢喝的茶，但她对这种风雅之事很是懒怠，根本不愿动手。
她若想喝茶的时候，就直接跑去找容澈让他来煮了。
容澈若不愿，她自是撒娇卖乖有的是办法。
所以这份礼物一直就放在库房之中。
柯氏当家这两年，库房里的东西因为和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都换了一波。
但这紫砂茶具……或许是柯氏也瞧出贵重来，竟然一直保存的很好。
摆放茶台的长条檀木桌上有一盏凤莲灯台，手腕那么粗的蜡烛火苗跳动，蜡泪蜿蜒些许，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莲香气浮动。
这蜡烛也是沈凝让黛月翻自己私库搜罗出来的。
还好，她和容澈以前就亲近，自己这里也有几根容澈喜欢的莲香蜡烛。
蜡烛光芒闪烁。
容澈煮茶的动作十足优雅，赏心悦目。
以前沈凝就总喜欢看他煮茶。
那时候他一般都是穿圆领大袖的家居常服，要么是交领束腰的深服搭外袍，衣服上的纹绣图样讲究，做工繁复精致。
还会佩戴玉佩玉珏等饰物，便是京中贵族翩翩佳公子的穿戴打扮。
而此时他扮裴书辞，穿的便是一袭利落的靛青色交领劲装。
领口处没有暗纹绣痕，三指宽的布腰带束起劲瘦的腰，腰带上一点点缀都没有，手腕处的袖口用褐色的皮制护腕束了起来。
一条暗青色的发带束起简单利落的高马尾。
两绺碎发垂在左右额角……
至于裴书辞那张脸，此时沈凝的眼中已经自动替换成容澈那张精致绝伦的俊脸，端的就是一副英气飞扬的潇洒少年模样，竟然也是养眼十足。
沈凝看的眯起眼，暗忖改日得给他好好做几身这样英气的衣服才行。
叮。
一声脆响。
沈凝回神低头，面前放了一只紫砂茶杯，里面盛着清香扑鼻的茶水。
“你为什么睡不着？”容澈又端了杯茶送到自己唇边，淡淡发问：“那天晚上你靠着黛月休息，一直翻来覆去，好像还一直做噩梦？”
“是啊。”
沈凝蹙眉，叹气道：“我自从离开睿王府之后，就睡眠不好了，我怕晚上，怕睡觉，一睡着就做噩梦。”
“然后被惊醒……可是我总要休息的，不休息没有精神做不了事情，于是便睡着、惊醒、睡着、惊醒这样的一直循环。”
容澈问：“晚上怎么了让你害怕？记得你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而且跌过去就能睡着，还是睡死的那种，叫都叫不起。
“怎么了……”
沈凝低着头，低声喃喃：“我怕有人抢我身体。”
烛火在跳跃，那茶杯之中倒映出的沈凝的脸不甚清楚，摇摇晃晃，就如同现在沈凝的这具身体，给她的感觉一样。
她觉得自己的魂没有完全嵌在自己身体内，一不小心自己就能被人挤出身体，重新变成这三年里那种样子，只能做鬼魂飘荡在外面。
而她现在对别人抢占自己身体的一切都茫然无知。
如何解决、如何防备更是毫无头绪。
怎么不怕？
“……”
容澈瞳孔一缩。
他还未出声，沈凝又说：“我不敢睡觉，就是怕这个。”
沈凝抬头看向容澈，语气压抑但眼神认真：“我怕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我就不是我了，别人占着我的身体胡作非为，伤害我爱的人。”
容澈心头剧震，背脊微微僵硬，盯着沈凝良久，他艰难出声：“为什么……会被人占了身体？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三年前。”
沈凝语气缥缈地说：“我掉进水里了，睿王殿下跳入水中去救我，等我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被人挤出了身体，有个旁的人跑到了我身体里面。”
容澈僵声问：“那你呢？”
“我？我飘在自己的身体后面，看着她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气的咬牙启齿，却无能为力。”
“哥哥你知道吗？”
沈凝趴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声音清幽之间带着两分恐惧：“前段时间我掉进镜湖里，她又出现了，又来抢我的身体，只是没有抢成功，我把她挤出去了。”
“我真是怕呀。”
容澈剑眉紧拧。
她当初性情大变，的确就是从水中被救上来之后。
他们十年深情，一夕之间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