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心情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朝前迈了半步。
而那辆马车却已经远去。
沈凝瞧着马车的背影,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他这个时辰上了街,这条路又是入宫的……他是去赴腊八宫宴?
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自己和大哥在一起,他看见了是不是又吃莫名其妙的醋了?
沈凝本就心绪不宁。
与裴书辞出来喝腊八粥,不过稍稍放松一二,就又因为看到容澈那一眼心情复杂起来。
坐上马车回去的路上,沈凝看似低头瞧着自己垂在腿上交握的手,实则眼神毫无焦距,心情也更加糟糕。
裴书辞欲言又止,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这一路上沈凝都没说话。
回到定国公府后,她也是静默地前往清芷榭。
裴书辞陪伴在一侧,瞧着她那般低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去找他,帮你解释。”
“不用。”
沈凝摇了摇头:“他要是信任我,不必解释他也信任,他不信任我,如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我和他……这三年发生许多事情,他的性子也变了。”
沈凝抬头朝裴书辞微笑:“多谢大哥替我着想,我自己处理。”
裴书辞看她强颜欢笑,心中也压抑难受,勉强笑道:“那好,我不多事,但是你要记着,大哥始终在你身边,你有任何事情需要大哥帮忙,大哥义无反顾。”
“好。”
沈凝微笑着应下,“大哥快回去沽雪堂吧,我让人给你煮些暖身的姜茶送去,你要喝呀,别着凉了。”
两人分开后,沈凝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她进到清芷榭,回到房间,随手把披风拉下搭在屏风上,便到窗口位置的长榻上,踢了绣鞋歪在那儿,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位置。
门外,蓝星笑哈哈地感谢黛月买零嘴的声音传来。
沈凝听在耳中,却是过耳不入。
脑海之中浮现的是方才容澈那辆马车飞奔而去时,他那紧绷的下颌和唇线。
他一定是看到了,并且又误会了什么。
他的脑子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误会自己和容子安也就罢了,连和裴书辞他都能误会!
沈凝心烦又气愤,拉过裘被盖住自己,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心情这样糟糕,她又如何能睡得着。
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后,沈凝拧着眉头睁开眼睛坐起身。
这几日她都不曾好好睡过觉。
就算是睡着一会儿,也会立刻惊醒。
要么就是一直忧思不断,睡着了也像是没睡着一样。
此刻她的头疼的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黛月、黛月——”
沈凝的手按在额角,连喊了好几声。
“奴婢在呢!”黛月走上前来,一瞧沈凝脸色,快步走到她背后去替她按压额角,忧心地说道:“小姐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过觉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知道……上次袁太医不是开了好多安神的汤药,还有熏香吗?你把汤药熬了给我送来,熏香也都点起来!快去——”
“好!”
黛月应下后立即吩咐外面的小婢女去办事,她自己的手不曾离开沈凝额角,十分熟练地按压着,替沈凝缓解那难以忍耐的头疼。
片刻后,熏香点了起来。
小婢女把紫铜香炉放到了距离沈凝不远处的小几上。
青烟袅袅慢慢升腾而起。
沈凝嗅着那一缕浅淡的香气,却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依然毫无睡意。
又过了一阵子,安神的汤药也送到。
沈凝一饮而尽,拧着眉头躺了回去。
黛月坐在榻边给沈凝盖好了裘被。
并且吩咐清芷榭内所有人都不得弄出声响,不得打扰沈凝休息。
就这样,在熏香和汤药的双重作用下,沈凝终于是睡了过去。
因为忧思不断,即便是睡着了,沈凝也似进入了一个虚空一般,梦中这三年来的一切重复上演——
她飘在半空中,眼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心爱的未婚夫婿被那个外来者伤的体无完肤。
她毫无办法,无力而崩溃。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却得面对一堆烂摊子。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做的。
可她得承担后果,得解决问题。
还要担心身体再被人抢走……
这一切一切,在梦境之中变成了一座座大山,压在沈凝的身上。
沈凝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开那一座座山。
可那些山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她的努力全是徒劳,根本挣不脱。
就像是当初掉进了镜湖之中,那么多的水流冲入了她的胸腔之内,夺去她的呼吸和生机……
沈凝猛然一下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脸色惨淡发白,额头上也沁出了绵密的汗珠。
“小姐!”
黛月一直守在一旁,此时赶紧走过来扶着沈凝,“做噩梦了?”
沈凝用力地抓住黛月的手,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艰难开口:“黛月姐姐,你帮我找那件衣服。”
黛月把她抱住,柔声说道:“哪一件?”
“阿澈送的哪件。”
沈凝喘息不停,压抑地咳嗽了两声又说道:“那件粉白轻纱的裙子,赏梅宴之前他送的那身。”
“好、好,小姐别着急,我马上就把衣服拿过来。”
黛月转身去拿衣裙。
沈凝掀开裘被下了榻,踩着绣鞋起了身,便拉扯自己的腰带,将那身绯色衣裙脱下,仍在了榻上。
黛月懂事地提着那套粉白相间的衣裙帮沈凝穿上。
沈凝到镜台前坐下。
黛月替她挽了朝云髻,又将这衣裙配套的头面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