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景和帝定乾坤,让天下太平之时,已经是数年之后。
空置府宅收归朝廷所有。
定安王府重新赐下,成了如今的华阳公主府,而则汝阳公主府,却因诸多原因,再未赏赐他人。
没了主人供给,府宅之中的奴仆自然也留不住。
有名册的被分派去别处,没有名册的则离开此处另谋生路。
也有那忠心的老仆,曾守过几年,却是终究也有年迈力衰守不住的时候,便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一身素衣的郑国公负手立在庭院之中,只听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响起,他猛然回头。
便见一身穿粉白裙裳,梳着单螺髻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女子白皙如玉,眼眸清亮,琼鼻樱唇,正是何瑶。
何瑶停在郑国公五步远处,端端正正地给郑国公见了礼。
郑国公怔怔地看着何瑶,似要从何瑶身上找到几分故人的影子。
“父亲。”
一侧的郑崇低声提醒道:“郡主到了。”
“……”
郑国公眼眸一闪,他快速也压抑地出声:“郡主……快免礼。”
何瑶起身,容色清淡无波,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郑国公:“此为太后所赐,请郑国公过目。”
“好、好!”
郑国公将信接过,快速展开,只瞧了两眼便声音激动:“这是她的笔迹,是她的。”
待快速看完那一整封信后,郑国公失神地捏紧了信纸。
何瑶又说:“还有一位姓梁的嬷嬷,嬷嬷虽年迈,却将当初的事情记得十分清楚,此时我也已经将她请来,就在外头。”
话落,何瑶朝着身后看了看。
跟在她一旁的崔彦军颔首,退下片刻,便带人用软轿抬着一个年迈的老妪进来。
软轿放下在枯败的厅堂内,那老妪瞧着这样一番景象,未语泪先流。
当初这汝阳公主府何等风光耀目?
如今,却杂草存生,蛛网遍布,到处都是灰尘,枯败不堪!
“嬷嬷。”
何瑶上前,蹲在梁嬷嬷身侧,“这位是国公爷。”
“老仆、老仆认得的。”梁嬷嬷眼角湿润,哑声说道:“虽然过了很多年,但是世子变得不多,老仆认得。”
郑国公迈步上前,盯着那老妪看了一会儿,“梁娟?”
“难得,世子和记得老仆的名字,老仆……那时候只是公主身边一个粗使的老嬷嬷,只见过国公爷几次而已。”
“老仆知道,您要问当年的事情,当年……”
郑崇无声地上前,搬了一张带灰的圆凳,扶着郑国公坐下。
梁嬷嬷年迈力弱,说话时甚至口齿不清。
每一句话都是气喘吁吁,偶尔咳嗽不止,消耗着每个人的耐心。
郑国公却极为耐心安静地听着她,将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出来。
“公主说,郑国公府……不是郡主的好去处,所以请了华阳殿下前去交托。”
“华阳殿下先前的何驸马,原本就是公主当年曾资助过的书生。”
“他对公主忠心耿耿,嘴巴很严……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一直独自生活,没将当年的事情泄露半分。”
“他……他前几年听闻华阳殿下成了婚,怕郡主的事情有什么不妥,就来了信,说自己就在虞山城一座小村落里住着,世子可以去求证。”
“去求证当年的事情。”
“还有一个东西……”老妪说着,颤巍巍地看向何瑶。
何瑶便拿出一只荷包,将一枚刻着郑氏族徽的玉佩递给郑国公。
老妪继续说道:“这个……是当初世子赠给公主的,公主留给了老仆。”
“公主说自己和华阳殿下情分淡薄,说不准来日郡主会遇到什么。”
“若有一日郡主实在有为难之处,便可用这个信物,请世子帮帮她。”
“老仆原想着,能陪着郡主一辈子的,可惜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病痛都来了,只好回家去,随着家人一起生活。”
“可老仆始终不敢忘记公主的嘱托,一直住在这京城附近,远远地守着、守着郡主。”
“怕她有个好歹……”
“这两年老仆身子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没几日好活,是守不住郡主了,便想着,请郡主去见一见,把当初的事情告诉她……”
“可是高门深深,老仆、老仆又怎么能和郡主说上话?”
“两年前……”
她说到此处忽然连连咳嗽起来,气喘不已。
何瑶连忙轻抚着梁嬷嬷的胸口,“嬷嬷慢些,慢些。”
“嗳……”
梁嬷嬷期许平顺之后,才又说道:“两年前,老仆让孙儿去公主府,却是不曾见到郡主。”
“这一回,要不是郡主找上了老仆,让老仆把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老仆只怕要带着这些进棺材。”
“可怎么去跟地下的公主交代。”
话落,梁嬷嬷老泪纵横。
何瑶机械地轻抚着梁嬷嬷的胸口,双眸之中一片灰暗之色。
两年前,梁嬷嬷的孙儿找到公主府的时候,她的确不曾亲眼见过,人是乔远舟见的,她只准备了钱财药品。
后来想去看望梁嬷嬷,也被乔远舟阻拦。
他将她盯的死死的,半点自由都没有——
梁嬷嬷又语无伦次地说了许许多多,公主的不易,郡主的不易,最后气息实在难稳,被崔彦军带人抬了下去。
何瑶扶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站起身来。
她已经蹲了很久,起身时腿都酸麻的站不稳,然而她的神色,却比方才进来的时候还要冷静淡漠。
郑国公坐在圆凳上,双手扶膝垂着眼,背脊微弯,整个人似被一股哀愁笼罩着。
枯败的院落里微风阵阵。
明明是夏日暖融融的轻风,却将这里吹的寒凉萧索。
良久之后,郑国公亦缓缓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