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到现在快两个时辰了。”卫文清回。
“两个时辰……”
沈凝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转向窗外。
那里一片黑漆漆。
还是夜。
“我以为已经过了好久,没想到才两个时辰……”沈凝幽幽地说着,唇角勾出个伤怀的笑容来,“师兄,你说荣阳公主会不会为难他?”
卫文清叹了口气。
这一年多来他几乎亲眼见着这两个年轻人波波折折。
到如今终于熬到云开见月,却不想眨眼间又出了问题。
当真是苦命鸳鸯。
他对荣阳公主了解不算多,看沈凝那神色,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
但卫文清还是温声说:“殿下聪慧无双,定能解决所有问题,会很快回到师妹身边的。”
“……”
沈凝虚弱地笑,“我也希望。”
“师妹最好不要多思多想,也不要说话,静心养神。”
卫文清叮嘱道:“你情绪起伏太大,或是焦虑忧思不止都会让血流速度加快,进而让那线虫飞窜,难以抑制,便更疼更痒。”
沈凝点了点头,“好,我听师兄的。”
她慢慢地调匀呼吸,又问:“什么线虫?是说我中的算计么?我以为是什么毒……线虫、线虫……”
“好耳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卫文清快速回:“是海月之地一种毒虫。”
“海月,是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和阿澈看一些海月杂书的时候瞧见过线虫。”
沈凝闭了闭眼睛,虚弱道:“那看来荣阳公主也和容子安搅在一起了……”
卫文清低声提醒:“师妹。”
“我知道。”
沈凝又睁开眼睛,虚弱地朝卫文清笑了一下,“我不多想,不忧思,凝神静心,我知道的。”
卫文清瞧她白着一张脸沁满细汗,明明受折磨颇深,却还如此通透配合,笑容纯粹,心中不由生出柔和怜惜之意。
这样的姑娘,真的很难让人不生好感。
也怪不得睿王痴迷疯魔。
卫文清声音不由地更加柔和几分,“师父入定养神,明日一早会醒,到时我请师父前来,或许师父能有更好的方法缓解师妹的痛苦。”
“好。”
沈凝吃力地点了点头。
卫文清便不再与她多说话,起身到不远处的竹椅上坐定。
他很清楚,方才挤压血脉只是暂时缓解沈凝的痛苦。
线虫繁殖疯狂,只怕过不了多会儿沈凝的手腕便会再次肿大,甚至可能肿大的情况比先前更严重。
也会更加痛苦难忍。
今夜注定难熬。
果然没过两刻钟,沈凝便低低哼了一声。
卫文清立即上前,按着先前的方法挤压血脉,为沈凝缓解几分痛苦,“师妹不需要忍耐,有不适便直接出声。”
“好、好!”
沈凝吃力地应了一声。
无法忍耐的疼痛让沈凝几乎全身都汗湿了,衣裳黏在身上本该十分不适,她却早已经无暇不满那些不适。
无休止的疼和痒占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卫文清帮沈凝挤压血脉缓解不适很认真。
只是静谧的夜间他话不多。
一开始说一些闲散的杂事企图分散沈凝的注意力。
但他与沈凝实在没有太多能闲谈的共同话题,竟是说了一会儿之后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将注意力都放在沈凝手臂上。
银眉虽抱沈凝抱的很稳,却是从始至终嘴巴紧闭。
暗阁多年训练早已是冷漠寡言的性子。
沈凝疼、痒到极致。
她神智已经涣散,脑海之中思绪也胡乱飞窜起来。
她好想容澈。
如果容澈在身边她肯定都会觉得伤口没这么疼吧。
她好想黛月。
要是黛月在这里,黛月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的身心都照顾的妥妥当当。
她也好想皇后姨母。
姨母那么严肃的性子,却总对她无奈,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
还有爹爹……
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
信传出去才几天,怕是还没到冀州。
爹爹没收到,就不知道母亲已经得救,快要醒了。
是了,母亲。
母亲快要醒了。
她只要撑过这会儿,撑过这一次,等母亲醒了,阿澈也回来了,爹爹会到望月山来,他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一切都会好,都会好。
可是伤口真的好疼好疼……
那么疼。
她一辈子受过的伤加起来好像都没那么疼。
她想的人都不在身边,一个都没有。
在那强烈的疼痛和脑海之中胡乱飞窜的记忆影像刺激之下,沈凝那颗从来坚强的心也逐渐变得脆弱,失声呜咽起来。
她呼唤着容澈,呼唤着姨母。
起先声音哽咽压抑。
之后却因身体的疼痛和凌乱记忆的刺激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失控地大声哭喊起来。
卫文清坐在一侧正捏着沈凝的手腕,双手僵硬,眼神复杂。
他自小便拜在玉虚尘门下,习奇门遁甲,医卜星象,修心修身。
他习医多年,也曾游历天下治病救人,见惯生死,早已是超脱世俗的心境。
卫文清知道世上爱别离、求不得都是寻常,人力不能及更是常事,顺其自然也无愧于心。
可此时此刻,卫文清竟对自己生出一缕恼恨之意。
他若医术更高超几分,若能解除线虫之毒,沈凝就不会如此痛苦!
坐在一旁抱着沈凝的银眉也神色极度复杂。
她入京之前就收到了暗阁给的关于沈凝的所有,生活习惯,性格喜恶等等,便是为了做好主子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