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缓缓地坐起身来,看着玉虚尘那苍白的脸,神色无比复杂。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自己先前十分痛苦,卫文清曾说过是中了一种叫做线虫的算计。
玉虚尘手掌心的那些东西,一下子就让沈凝对号入座了。
可是线虫在自己身上,怎么跑到玉虚尘那里了?
沈凝皱紧了眉头,努力回忆,想着自己是不是在伤势太严重的时候遗漏了什么东西。
可是——
没有。
如何努力都想不到。
只记得那时候痛的恨不得死了。
然后好想容澈,好想黛月和皇后姨母,好想爹爹快点到自己身边来。
那时候只有一种感触,就是疼。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次睁眼,已经是在冰室。
难道是在那疼的恨不得死了的时候,她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吗?
一声叹息传来,玉虚尘睁开眼。
沈凝还盯着他,极度复杂莫测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和玉虚尘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沈凝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打扰先生了。”
“躺回去。”
玉虚尘说:“你现在虽没有什么不适,但要躺着,才能完全发挥冰床的作用。”
“不然你坐一会儿,手腕会开始痒的。”
“……”沈凝默默地“哦”了一声,乖乖躺下。
玉虚尘把她身上那卷起来的袍子拽了拽,拉平整了,是用完好的右手。
那受伤的左手一直垂在一边没有动。
沈凝看在眼里,实在是忍不住,便问道:“先生替我疗伤了吗?”
玉虚尘顿了顿,点头。
“你把线虫引去了你体内?”沈凝不等玉虚尘回答,就追问出声:“为何?为何这样损伤自己的救我?”
玉虚尘沉吟了一下,说:“想救你,不想看你伤痛。”
有几缕慈和的柔光从他眼中滑过,淡淡的,却让沈凝无法忽视。
“你、你……”
沈凝嘴唇张开、闭上好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问。
玉虚尘似低叹了一声。
就这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躺着别动……我教你几句口诀,你可以试试默念口诀静心静气。”
没有等沈凝答应或者拒绝,他已经开始念出口诀。
一共十六字,是和先前卫文清所念的类似的静心诀。
沈凝闭上眼睛,默默念着。
其实却是难以静心。
玉虚尘似乎知道她看似闭着眼却不曾静心,竟自顾念起那口诀来。
他的声音一直就是沈凝很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调子有些低,却浅浅的。
像是和风一样的让人舒适。
他一遍一遍地念着,节奏适中,每一个字都念的缓慢匀称。
沈凝躁动不宁静的心,就在玉虚尘这般轻缓而匀称的节奏之中逐渐安宁,也随着他的节奏唇瓣开开合合,默默念起。
渐渐地神智昏昏,睡着了。
玉虚尘目光凝在姑娘的脸上,看了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自己重新闭上了眼睛。
……
荣阳公主离开东升县后,速度一直很快,几乎是日夜兼程,五日时间到了西陵地界。
西陵这地方,原是容澈母后徐皇后的祖地。
曾经的徐家是西陵最盛的名门大族,历经数朝不衰,产业遍布,子嗣众多可谓是枝繁叶茂,树大根盘。
到了容澈外曾祖父那一辈时,太祖皇帝接连兴兵搞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容澈外曾祖父见百姓惨状,多次上书劝谏朝廷停止用兵,与民休息,却惹怒太祖皇帝,致使满门获罪。
徐家抄没家产充作军费,男丁流放,女眷为奴。
后来太祖开疆扩土大胜,大赦天下。
徐氏一族被赦免,从流放地回到祖居,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徐家得罪太祖,就算被免了罪,天下人也避之唯恐不及。
一方名门飞速衰败,不复曾经盛况。
容澈的外曾祖父打起精神,立誓要让徐家重回巅峰。
可当年就因他谏言害得徐家获罪,不少人对他有怨不愿配合,做出许多阳奉阴违之事。
容澈的外曾祖父又因心急太过激进祸事连连,后来又加之一些天灾人祸,搞得子嗣凋零,分崩离析。
原本抱作一团,树大根盘的徐家分成了数支,各奔前程。
只有容澈外祖父留在了西陵。
而后到容澈母后那一辈,徐家便只她一个女儿了。
容澈的外祖父是个极其聪慧之人,既无法从政光耀门楣,便放下身段从商,十数年时间赚的盆满钵满。
一跃成为西陵巨富。
这样的本事和财富,引起有心之人的针对。
便有那些艰险小人,密报朝廷说容澈外祖父与地方官员勾结敛财,偷漏税款、买卖人口等等莫须有之事。
还背地里怨恨太祖皇帝对徐家的问罪。
那时太祖皇帝年事已高,太子……也便是容澈的父皇掌管朝事。
看到那等密报,便微服前去西陵之地,却与徐家大小姐,容澈的母亲徐展颜相识相知相恋……
他排除万难娶了徐展颜为后。
却不想朝廷因为常年兴兵、天灾人祸积弊已久。
诸王之乱如洪流,如塌山,非是人力能阻止。
帝后也只是过了两年幸福生活,便一个忧思成疾病故,一个情深不寿随之而去了。
静王……也便是如今的陛下景和帝登基之后,追谥了容澈父母,并且将西陵之地分封给了容澈。
但容澈自出身就一直在京都,从未到过西陵来。
封地的一切事务,都是原本徐皇后身边心腹,以及先帝遗臣,如槐伯那一类的人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