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
裴怀英想了想:“你爹后来与我说过,他是在那一年八月参军的,不过一开始只是小兵,很是边缘。”
她自然就不曾留意过。
沈凝笑问:“那母亲是何时正经和爹爹见过,又认得他的?”
“大约,是前去冀州的时候吧。”
裴怀英回忆着那时候的年月,又说起许多沈凝不知道的旧事来,“冀州之外,胡族极多。”
前朝冀州之北便有胡族之患,频繁滋扰边境。
太祖皇帝登基之后,立志驱逐蛮人,还边境安宁。
便对冀州之北大举兴兵,胡人不敌,四散奔逃迁徙到别处去了。
太祖皇帝晚年,朝廷积弊,又因先前大肆兴兵搞得国库空虚,加之天灾人祸,内乱横生。
外邦的胡人也找准了机会,卷土重来。
便有一羯族,极其残忍暴虐。
裴怀英说到那羯族之时,语气都冷沉了三分,眉宇之间也拧起几分难以忽视的憎恶之意:“凝儿可听过两脚羊?”
“……”
沈凝滞了滞,“我,在母亲留下的行军手札之中看到过,母亲虽然没有写什么是两脚羊,但从那字里行间,我也有所怀疑。”
“我将书本拿给阿澈看过,他说他猜测,两脚羊说的……是人。”
在沈凝疑问的眼神之中,裴怀英缓缓点头,“不错,两脚羊不是羊,而是人。”
“羯族暴虐,惨无人性,冲入冀北关口之后大肆屠杀,他们将汉人女子掳劫而去,白日供士兵取乐,晚上便……”
裴怀英顿了顿,才说道:“剥皮拆骨,煮汤食肉。”
沈凝身子微僵,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是真实存在的。
裴怀英沉沉地吸了口气,也不想说那血腥之事,“那时母亲听闻此事,心情激愤,热血奔涌,便带安南之地组织的义军前往冀北灭胡。”
“你爹在那场灭胡之战中表现英勇,娘印象深刻,提拔了他,也认得了他。”
“原来是这样……”沈凝慢慢点头,好奇地问道:“那灭胡……那个羯族……”
“追杀数百里,全族无一幸免,包括妇孺。”
沈凝又是一僵,“为何连妇孺都不曾……”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裴怀英语气平静地说道:“更何况那羯族妇孺,非寻常妇孺。”
“羯族之事,她们是帮凶……在羯族还衰微的时候,便是靠着族中老弱妇孺去骗取汉人信任。”
“有的汉女因为可怜她们,被她们骗回族中受非人虐待。”
“那时还有胆大的商人,奔走在胡汉之地,如遇到羯族老弱妇孺,便是脚踏黄泉了。”
“在羯族掠夺边境,大肆屠杀汉人,将汉人女子和幼童当做两脚羊的时候,亦是那些妇孺拆骨熬汤——”
“这一族都是修罗恶鬼,不该有一条命存活在这世上!”
沈凝脸色微白。
那三年异魂之事,她飘来荡去看过人间百态,自认经历良多。
而此时听母亲说起这羯族、两脚羊、灭族之事……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认为的见识和经历,不过是沧海一粟。
“怕了?”
裴怀英握住沈凝的手。
沈凝抬眸,对上裴怀英沉静而温柔的眼睛,缓缓地疏松呼吸,摇了摇头:“有些意外……世上还有这样恶毒的种族。”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很多。”
裴怀英的手轻轻地落在沈凝的发髻之上,“就像我也想不到,会嫁给你父亲一样。”
沈凝慢慢点头。
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疑问,因为方才的话题都被压了下去。
又瞧裴怀英有些疲惫,便不再追问什么。
静静地陪在母亲身边。
她不由地想,母亲虽是女子,当年也真真算得上是英雄人物。
真是遗憾,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母亲的风采。
她视线一转,眼眸扫过裴怀英枯瘦到骨节暴露的手,心里忽然酸疼起来。
那样英雄的人物,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凝儿无需伤怀。”
裴怀英的手落在沈凝的脸颊上,干枯的拇指轻轻地抚触着沈凝的眼尾,“如非机缘、如非玉先生,母亲早都是个死人了。”
“今日母女重逢,已是上天垂帘。”
“母亲很高兴,也很满意。”
沈凝低唤了一声“阿娘”,轻轻地靠在裴怀英身边,“咱们好好养,能好起来的,玉先生他很厉害……他说会尽力就一定会尽力。”
“是啊,会好。”
裴怀英淡淡说了一声,双眸盯着床柱边上的淡青色纱帐,眼神缥缈,耳中回响着刚才玉虚尘的话。
阿莹,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都二十多年了。
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
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
裴怀英对沈凝并没有什么遮掩的。
随着一日一日母女交谈,当年之事,裴怀英也都坦坦荡荡地告诉了沈凝。
比如当初在静海之地,那时候的静王,如今的陛下景和帝对她的微妙情愫。
比如和百花庄主的真心相交。
再比如后来的结拜。
沈凝这一回从母亲的口中,原原本本,真真切切的了解到了许多。
原来裴怀英当初先到静海那里,因谈吐见识不俗,武功高强,还在静海平乱之事中帮了静王大忙,引得静王刮目相看。
或许那时候静王,也便是如今的陛下景和帝就对她心生爱慕了。
可外祖母忽然生病,裴怀英不得不回去看望。
在途中认识了百花庄主和玉虚尘,一起前往安南。
而后诸王之乱,三人便停留在安南观察局势。
那时候暴乱四起,土匪横行。
为了保障安南的周全,剿杀流寇恶匪等,裴怀英在安南召壮丁练兵。
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