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尘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更利落。
衣袂飘飞间已不见了踪影,勤政殿外的禁军守卫竟都不曾被惊扰,无人发现他来过。
只有那被点住了,定在原地的大太监全禄,以及景和帝,明白方才一切都不是做梦——那人真的来过。
真的说了许许多多,还留下了那只白瓷瓶。
全禄发现自己能动了。
扑跌到景和帝龙床前之时惊喘了一大口气,额头豆大的汗珠失控滚落,“陛下、陛下、您还好吗?”
景和帝死死地瞪着那小几上的白瓷瓶,似乎没有听到全禄的呼喊。
全禄连连唤了好几声。
瞧着景和帝神色越来越难看,还一直不吭声,终于恐惧不已,朝外就要大喊“来人”。
却不料这时景和帝却也喘了一口粗气:“安静。”
全禄大喜:“陛下!”
“安静点。”
景和帝颤巍巍地抬起手,“别大惊小怪的。”
“是、是,老奴明白!”全禄上前去扶景和帝,捏着帕子给景和帝擦拭汗水,“现在好了,玉先生送了药能解毒!”
“他的药定然是顶好顶好的,现在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景和帝靠在全禄身上,目光落定在那白瓷药瓶,喃喃:“他说朕即便解毒也会身体亏损。”
全禄笑容一顿,低声开解:“那也总比七王信得过。”
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他还说有因果报应呢。”景和帝幽幽又说:“朕不放那逆子,朕就会遭报应?呵呵……”
景和帝轻轻一笑。
浑浊的眼底闪烁着嘲讽与阴冷之色。
他这一路走来,若怕报应怎能稳坐地位?
弑杀君父的逆子绝对不能原谅,应当千百倍的偿还。
至于报应……
他现在还怕什么报应!
凤仪宫
沈凝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时辰,难以入眠。
躺在她身侧的皇后也无法入眠。
听着吐纳,沈凝便能知晓,不由十分愧疚:“定是我胡乱翻腾,扰了姨母的困倦,不然我去偏殿找梁嬷嬷歇息吧。”
她说着坐起身来。
裴皇后手臂一抬,把她拦着按回床榻上去,“我是在想别的事情睡不好,并非被你扰,你平素睡的沉时我也是睡不着的。”
沈凝“啊”了一声。
裴皇后又说:“这个我没必要哄你玩,别起身了,躺回去吧。”
“哦。”
沈凝躺下,“姨母想别的事情睡不着,是想如今局势,还有容煊吗?”
“嗯,怎么能不想?”只是如今因听到那人到来,更多了一份心事而已。
沈凝一时无话。
其实她总觉得,皇后姨母冷静的过了头。
至少,如果是她处在姨母的位置上,发现容煊并非自己的亲生子,她是绝对无法这般冷静的。
也或许是姨母崩溃不冷静的时候,正好她不在京城吧?
沈凝胡思乱想了会儿,抱住裴皇后的手臂,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
她经历良多,已然明白许多时候,个人的劫难要个人自己去渡,旁人的安慰太过单薄无力。
倒不如不说,安静陪伴。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许久后,裴皇后迟疑地问道:“他……我是说玉先生,可否说过会在京城停留多久?来、做什么?”
沈凝靠着裴皇后的手臂摇头,“不曾说明,但他说会为陛下解毒。”
“那如今局面就有了转圜之处。”
“是么。”裴皇后轻轻出声,声音难得有些茫然缥缈之色。
沈凝从望月山离开前去安南,再从安南到西陵,再转京城到如今,心性已有些变化。
对打玉虚尘之事,她也与先前有了不同。
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贪心之辈。
既要沈敬轩那样威武的爹爹,却也无法放开玉虚尘那样清风朗月的父亲。
此时与裴皇后一提起,沈凝便关不上话匣子,一直念着与玉虚尘有关的许多事情。
心中或感叹、或惊奇、或遗憾、或眷恋。
裴皇后静静听着,偶尔低低一笑,偶尔轻拍着沈凝的发髻安抚着。
却是到沈凝说的困倦睡着之后,她都始终不曾说过什么。
往事如烟不可追。
当年微妙心思,到如今只能沉浸心底,不可说了。
……
隔日沈凝睡到晌午才起身。
如今身子越来越重,容易饿,也容易困,本就要比往常多睡一段才能恢复精神。
现在得知玉虚尘到来,竟是彻底安了心睡过去便很沉很沉。
她感觉,玉虚尘是如容澈一般可以让人无比放心的。
只要他们某一个在身边,那就可以安枕无忧。
裴皇后去过问宫中琐事了。
沈凝在宫娥的照看下起身洗漱,忽见发带之下有一张很碎小的纸条,写着一个“后”字。
沈凝看了片刻,将字条收好。
她吃了点东西后,裴皇后那边还没忙完,沈凝便说要走动消食,到凤仪宫后殿去。
果然在昨日那里看到了一袭素衣的玉虚尘站在树下。
沈凝满面喜悦快步跑近:“我就知道是你,你等我多久了?”
“一会儿吧。”玉虚尘转过身来,面容清朗温柔如故,微笑道:“我昨晚去见了陛下,放了解药。”
沈凝愣了一下:“你这么快已经办好了?”
“是。”
“那、那陛下的毒很快会解除吗?”
“是。”
“那这样的话,容子安怕是马上要倒大霉了。”沈凝微蹙着眉毛,轻轻吸了口气,“这般紧绷局面总算有了可破之口。”
“或许未必如你所想。”
沈凝诧异:“为什么?是这中间还会有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