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厂长带着鞋厂职工们表达感激之情时,胡贝朵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虽然这件事和她息息相关,但一想到二筒昨晚那张冷脸,本能生出畏惧。
从门缝里偷偷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胡贝朵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并非真的想要戏弄二筒。
只不过当时是想要迅速博得对方的好感,从而在青年养老院扎下根,牢牢占领这块阵地。
没想到留下了这么大的后患。
更要命的是,还一时感情用事,毫无保留地自爆了出来。
“胡贝朵啊胡贝朵,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这么冲动呢?瞧瞧,搞砸了吧?”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所谓真心换真心,人家二筒拿你当亲妹妹,一点不藏私,连投资一个亿这么大的事,都和你商量,继续骗他,你还是人吗?”
一个声音激烈的反驳。
“骗来骗去,本来不就是你的风格?人设家境暂且不说,在直播间里宝宝长宝宝短的,其实还不是忽悠卖货?喊家人的是你,坑家人的也是你……”
“够了!”脑袋像是要炸了,太阳穴突突突跳着疼,胡贝朵捂着耳朵低吼了一声。
有些愤怒,有些委屈,也有些黯然。
她对家庭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十二岁前,不过却没有任何幸福的瞬间。
从懂事起,父母就成天吵架甚至对骂,气得狠了,还会摔摔打打、
厨房里的碗碟不是裂了缝儿,就是豁了口,几乎没见过完好无缺的。
他们其实也有所选择,那就是绝对不碰贵的。
胡贝朵最怕写作业时爆发家庭战争,因为书本一定会遭殃。
纸做的玩意儿,在二人眼里一文不值。
痛苦不堪的日子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有一天,这对处成仇人的夫妻离了婚。
胡贝朵才松了口气,新的问题又来了。
他们各自找到了新的幸福,曾经的爱情结晶一夜之间变成了累赘。
虽然被判给了母亲,但那个女人迷上了一个摇滚歌手,成天不是在约会,就是在去约会的路上。
后来,进入青春期的胡贝朵敏感地察觉到,摇滚歌手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于是上初中时主动要求住校。
母亲乐得甩包袱,立刻答应了,连一秒都没犹豫。
胡贝朵终于摆脱了桎梏,不过,深深的自卑随之而来。
担心被老师同学嘲笑,索性隐瞒了真实的家庭状况。
她告诉大家,父亲是公安局长,平时工作很忙。
母亲是高级服装设计师,成天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工作更忙。
因此,他们没办法来参加任何一次家长会。
对此,班主任十分不解。
但打过几次电话后,胡贝朵的爸妈表示确实来不了,逐渐地,她也就相信了这个说辞。
胡贝朵躲在编织的梦境中,看着它逐渐生根发芽,和皮肉相接,成为一副能遮风挡雨的铠甲。
时间长了,自己几乎都相信了。
她成绩不算好,考大学差了几分,要么交一次性交五万块钱,要么上贵得吓死人的民办。
父母这回倒出奇地一致,说女孩子实在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应该早点嫁人。
胡贝朵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干系,主动提出不上了。
她终于解脱了,他们也解脱了。
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幸好还有一副好皮囊。
经过一番历练后,胡贝朵渐渐在自媒体行业勉强站稳了脚跟。
惯性使然,她依旧延续了之前的谎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了最大的底气。
但中间的曲折又怎么可能一下子跟二筒说明白?
听到场院里一片感激之声,胡贝朵沮丧地叹了口气。
人生头一次勇敢交心,却一败涂地。
“朵朵,朵朵……”
没想到,正在这时,二筒大步走了过来,敲响了她的门,
“你出来一下。”
“有……有事吗?”
胡贝朵咬了咬嘴唇,倚在门后没动弹。
“你为强有力运动鞋做的宣传,效果奇好,厂长带着职工,上门道谢来了。”
二筒笑呵呵的,仿佛二人之间的不愉快从未存在。
见房门依旧紧闭,估摸着胡贝朵心里还别扭着,于是主动打破僵局,
“之前那事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有毛病,而且态度还不好,现在正式跟你道歉。”
胡贝朵心里一滞,赶紧拉开门,脸涨得通红:
“筒哥,你这样,我更无地自容了。”
“谁一辈子不犯错?改了就是好同志。”
二筒给她宽心,指了指身后那群人,压低了声音,
“快去跟黄厂长说两句,要不人家以为你架子大呢!”
“我没有……”担心被误会,胡贝朵急着否认。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是二筒在为她脸上贴金,嗫喏道,
“筒哥……你真不怪我了?”
二筒往后退了两步,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古怪:
“这还是我认识的嚣张跋扈的胡贝朵吗?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你说谁嚣张跋扈呢?”胡贝朵不爱听。
也正是这句脱口而出的反问,让她豁然开朗,心中的隔阂彻底消失不见。
“好了,快和大家见个面。”
二筒笑得心无芥蒂,将胡贝朵拉了出来,推到黄厂长面前,介绍道,
“这位美女才是头号功臣,鞋子就是挂在她的直播间的。”
“感谢!实在太感谢了!”
黄厂长确实没想到,屏幕上那个花瓶似的女孩竟然还是幕后“操盘人”。
看着年轻的胡贝朵,他有些唏嘘,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这种前浪,要是没你们的帮助,肯定要被社会淘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