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筒眯着眼睛看了看,一时没认出来。
来人见状,快走了几步,转眼就到了他跟前:
“筒哥,是我,黄铮。”
黄……黄铮?
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儿熟悉,二筒脑袋转了转,突然想起一个月前抬滑竿的那两位大哥,猛地想了起来:
“佳佳的老公!”
“对,就是我!”
黄铮嘿嘿一笑,打趣道,
“看来我不配拥有名字。”
“不是不是……”
二筒有点儿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你瘦了好多,跟之前看着真不一样了,不能怪我没认出来,怎么减的肥?很有成效嘛!”
“哪里用得着减肥?”
黄铮摸了摸略显瘦削的下巴,笑容中带上一丝无奈和苦涩,
“就我家那小祖宗,能把人折腾死。”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二筒拍了拍黄铮的肩膀,稍稍压低了声音,
“怎么?顶不住了?”
“勉强还能应付,就是……就是佳佳突然不接我电话了……”
黄铮愁眉苦脸道,
“筒哥,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二筒这阵子家里家外忙得不亦乐乎,还真没怎么特别关注每个人的情绪变化。
他仔细想了想,和之前相比,最近傅佳佳确实很少参与集体活动,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比如今天先是冯教授过来,然后又是警察检查,闹闹哄哄大半天,却一直没见她露面。
见二筒拧着眉头抿着嘴面有犹豫,黄铮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颤:
“筒……筒哥,她不会是又……”
回想起傅佳佳刚来那会儿闹自杀的过往,二筒觉得她此时的状态应该算是正常,谁还没几天情绪低落的时候?
于是给黄铮宽心:
“没有,那倒不至于。”
“可她为啥关机了呢?”
黄铮绝对是以老婆为天的新好男人,自从上次被挂了电话再也打不通后,他就寝食不安,连儿子都没心思带了。
但这事又不敢告诉亲妈和丈母娘,担心这俩老太太急出个好歹。
思前想后,只能找了个借口,说是公司临时安排了出差任务,自己要离开几天,这才得以脱身。
过来天堂坳的路上,他一直忐忑不安,如果傅佳佳只是单纯的生气,问题还不大,万一抑郁症又发作,那可就麻烦了。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总算到了山脚下。
没想到又碰上警察封路,说是临时有检查,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只能随便找了家民宿凑合了一宿,由于心里揣着事儿,一整晚都合不上眼,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梦里,黄铮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恋爱时光。
那时候的傅佳佳开朗活泼,还有几分调皮,人人都说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自己就是被这个特质吸引了,觉得跟她在一起整个人特别轻松,有什么愁事难事,都能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化解。
傅佳佳的性格非常讨喜,自然也赢得了公婆的喜欢,头一次见面就得到了认可,不仅收了个超级大红包,还被催促早日完婚。
用黄铮妈妈的话说,这种儿媳妇娶回来,家里肯定越过越兴旺。
她预测的没错,黄铮和傅佳佳结婚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不久就怀孕了,接下来白白胖胖的大孙子降生,一切都特别顺风顺水。
可偏偏人生从来不是十全十美的。
产后的傅佳佳就像变了一个人,神情呆滞,形容枯槁,既没心思管孩子,也不愿意打理自己,身体里原有的那股精神气儿似乎被抽走了,成日里恍恍惚惚的。
她跟老公哭诉,说是很躁郁很痛苦,身体里像是被挖了一个黑洞,深不见底,一点点吞噬五脏六腑喜怒哀乐。
一开始,黄铮并没当回事,以为是刚升级当妈还不适应。
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傅佳佳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家里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们宠着她,顺着她,唯恐哪个眼神或者哪种行为不妥了,刺激到她。
不过,如此百依百顺,并没有让傅佳佳有任何改善。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她的亲人,小心翼翼地将罐子围了个密不透风,就像在坐牢。
她想大吵一架,却找不到对手;她想大闹一场,面对的却永远都是温言细语;她想嘶吼想发泄,却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新手妈妈,就像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和任何人都无法交流同频。
慢慢的,黄铮发现她的状态越来越差,睡眠时间极少,而且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正常来说,哺乳期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看过医生后才知道,原来傅佳佳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需要药物干预。
黄铮爱儿子,但是更心疼老婆,他狠了狠心,让孩子断了母乳,安心治疗。
傅佳佳的精神状态好转后,表示想自己出去住一段时间,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又是比较又是考察,最后亲自将人送到了天堂坳的青年养老院。
只要老婆能恢复如初,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梦中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也足够漫长,几乎囊括了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
黄铮醒来后,怔忡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擦了擦濡湿的眼角,翻身下床,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勾起嘴角,默默打气: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
转头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临近中午。
窗外飘来阵阵饭菜香,他虽然饿了,但还是想和老婆共进午餐,俩人毕竟快一个月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