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顾嫦缨站在庭院中仰首看着满天晚霞,风轻拂过那垂散身后的墨发,静默伫立的身影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喂。”
在听到身后少年略显不耐的声音时,顾嫦缨转过身。
那明亮的眸像是盛着万千璀璨的霞光,仿佛世间最动人的色彩都聚集在她身上。
千寻本想就这最近听到的事情挖苦她一番,却在这一瞬突然哑了口,愣了愣,突然别过头去。
他嘀嘀咕咕,“好险,差点把这家伙看成女人了。”
见身旁人迟迟没开口,千里疑惑地看了千寻一眼,主动开口,“你传信让我们过来有何事?”
千寻依旧没看她,环手傲然哼了一声,“还能干什么,干坏事呗。”
顾嫦缨微微一笑,察觉到二人对她的态度比原先和善不少,“这些日子生意不错?”
说到此事,千寻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陈家那小子给的大方,我们也随着商队出去几回,倒是见识了大梁其他地方。”
得了身份,赚了银两,这些人已经开始向外搜寻情报了。
顾嫦缨仅凭这短短一句话开始猜测,看来这些人在安边府不会停留多久。
“按照约定,我们来帮你的忙,这笔交易就算结束了。”千里屈肘顶了千寻胳膊一下,见千寻立马闭上了嘴,他继续道。
“还有,言如哥让我传话,半年之约快到了,希望你履行自己的承诺,不然你不会想知道云疆的手段。”
“我不会忘了。”顾嫦缨点点头,
“这次需要你们跟在顾鸿身后,在某个时间点会有人制造骚乱,你们混在那些武者之中伪造现场废了他。”
有了顾嫦缨先前的委托,再次接到杀人的单子二人已经毫不意外了。
千寻怪异的一挑眉,打量着眼前比他还小一岁的少年,“你确定要我们要废了你二哥?”
顾嫦缨一本正经地道,“原本以我的性子,饶他一命是不可能的事。”
她摊手,“谁让他是我亲二哥呢,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兄弟俩无语的看着她,顾鸿在安边府成日自吹自擂,以他那一身修为为傲是出了名的。
你废了他,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千寻轻哼了一声,“你小子还挺记仇。”
顾嫦缨坦然的接受了这句评价,罢了又提醒他们一句,“不过我那大哥当天或许会在场,你们不要误杀了,不然一旦顾炎盛废了两个儿子,他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我可不知道。”
千里语气沉稳,那如深潭那平静的眸光投向她,“区区顾炎盛,我们不惧。”
顾嫦缨轻笑,“知道你们实力高强,可你们的身份一旦暴露,这个消息就会经由他的手传遍整个燕郡……甚至是偌大的幽州。”
“单枪匹马难当千军万马,有的是不少人要拿你们的人头在江湖上扬名。”
千里很快就明白顾嫦缨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谈好事,千寻忽然扭扭捏捏的看着顾嫦缨,好像要张口,却纠结的很。
“喂!”
顾嫦缨微笑,“何事?”
“你……身为大梁人,真的对我们不仇视?”
顾嫦缨摇头,“我为何仇视你们?说白了,云疆未曾对大梁发起侵略,皇朝灭国本质上是对你们的忌惮。”
“你们云疆血脉特殊,旁人终其一生都触及不到的境界,对你们来说却垂手可得。”
“对上位者来说,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你们的灭国根本原因无非是毗邻的地理位置,王朝政事以及上位者们的私欲。”
兄弟二人就这么看着顾嫦缨血腥的国仇家恨轻描淡写用冰冷的话语阐述,心头一怒,却又涌起无限的悲哀。
千寻握起了拳头,眼球隐隐有血丝泛起,他低吼出声。
“就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害我族人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就为了这种理由让幼儿嬉闹游玩的高台垒起亲人的尸骨,让我们无家可归,让那些死者的亡灵没有归处!”
顾嫦缨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怜悯,却带着几分柔意的澄澈。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轻轻拥了千寻一下后退开。
千寻愕然,就听到她好像用着与以往不太一样的声音开了口,悦耳轻和,却振聋发聩——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复仇好了。”
“亦或者在大梁驻扎,成长为一方巨擎。”
顾嫦缨眼神明亮,眸底像是有一团簇起的火焰,几欲灼伤他们。
“直到有一天你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只有让他们畏惧到不敢言的份,所有人憎恶你们,但却不得不仰望你们。”
顾嫦缨忽而笑出声,这是她头一回借着别人坦诚自己心中最大的欲望。
一股奇异的愉悦像藤蔓攀附着心脏肆意生长,她嘴角一扬,“若是我,我会选择第二个。”
“光是想象那个场面就多么令人欢愉,不是吗?”
千寻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若真的杀了皇帝,到时候大梁可比云疆好不到哪里去。”
“那又如何?”顾嫦缨又恢复成素日的清冷的模样,上挑的眼角沾染了几分寒意,“江山代代自有权力更迭,社稷动荡,我难道就不活了吗?”
千里和千寻完全被眼前的少年震撼了。
顾嫦缨一次次颠覆他们的想象。
若说她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章法,也不像顾鸿那般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他们曾经打探过顾常的经历,一手天选烂牌,回来的遭遇一桩接着一桩,任谁都不觉得他能翻起什么水花。
可偏偏她不仅翻了,还试图掀起大浪,打翻这桌牌局。
真是个怪人,可怕的怪人。
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彻底让他们服气了。
突然,空气似乎有铃铛悦耳的一响,像是有人含笑的声音。千里立马抬头,屏息查探许久,感受到什么之后脸上不自觉带上恭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