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这才又福了,急向澄信道:“昨夜是奴使彩玉有些事情,他两个实在是冤枉的,求老爷开恩,奴这里正缺个使唤的,家班若容不下彩玉,奴情愿要她去使唤……”
澄信还没听完竟笑出一声,瑗珂怔住,澄信又自捧了茗叶将其投入水中。瑗珂又唤一句“老爷”,澄信稍一抬手,瑗珂只得咽住,澄信将茶汤倾出,静候片刻又折回壶中,阖眼静了片晌,再将茶汤倾出,捻了一盏搁在瑗珂身后几案上。
“长兴岕茶,媳妇尝尝。”
瑗珂不敢违拗,低头谢了澄信,往一旁坐了细品。汤色柔白、稍带乳香,瑗珂稍呷一口,顿时舌底生香,抬头正对上山斋外的碧青梧桐,将来意竟有些忘却了。
澄信回身自倾一盏,亦细细品尽,稍松了松眉头,这才含笑理一理衣袖。瑗珂瞧着,忽就记起自个儿身上还披着昨夜斗篷,实在不成个样子。要卸,可在老爷面前褪衣亦不成规矩,一会儿扶着风兜红了脸儿。
澄信没动静,半晌又自斟一盅起身擎着茶盅背过身去。瑗珂望一阵,忽就了然,赶忙将身上斗篷、风兜卸了折好揣在怀中。
两人皆无动静,瑗珂一会儿默默红了眼角,低声道:“奴昨夜为寻些东西偷入花园坏了规矩,给老爷撞见,奴任凭老爷处置。只是奴有一言斗胆求老爷垂聆……”
瑗珂说着打椅子上起了身,
“家班从来是老爷教导,奴没有资格置喙。只是明官儿彩玉两个,那样一对玉人儿,自幼一同扮戏,如何能不动情!老爷的戏本子那样动人肺腑,情字之重,个中滋味,老爷……”
瑗珂说得红了眼睛,撩了裙面跪在地上,
“老爷看着他两个从小长大,出息得这般,唱得、扮得这样好,奴……奴也听得些家班当日之事……”
澄信仍背对着瑗珂,一会儿截断她道:“此事吾自有主张,媳妇不必多言。”
瑗珂不肯,急急还道:“求老爷听奴说,是奴丢了荷包夜里去寻,可是奴胆子小,一点动静就被吓住了!”
“奴晓得,他两个从来那样好,家里岂会一些儿不知的!老爷宽宏,从来不肯为这样的事动怒,若不是昨日被奴撞见,事情如何会闹成这样不能收场!”
“千错万错都是奴的过错,求老爷怜悯两个孩子!奴听过六太太当年的事,奴求求老爷,莫要教他两个被发卖了去!一切皆在奴身上,求老爷饶过那两个!”
澄信再想不到她会这样说,听得转了身,低头却见媳妇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澄信连脚踅上来就要扶她,到跟前却又顿住,稍踌躇片晌,还是弯腰揽了双臂将人扶起。
“吾昨夜已然审过,他二人不过为些口角,吵到园子里。吾已申斥过,媳妇不必再提了。”
瑗珂还张着一双泪眼,脸上现出惊喜:“当真么!”
澄信点点头,瑗珂还瞅紧着澄信不放:“老爷不罚他两个了!”
澄信无奈,再点头道:“没事了。”
瑗珂这才抹着眼泪笑了,再对澄信福一福,“多谢老爷!”
澄信点一点头,瑗珂又谢一遍就要告退,人已到门口,忽又被澄信叫住了。
“媳妇且慢。”
瑗珂一个激灵,立住了。是了,她自己夜里偷跑入园,这笔账还没算呢。
“老爷……”瑗珂低应一句,话里透着心虚。
“左边架格第二层,靠右一个匣子。”澄信已背过身。
瑗珂不知何意,踅至架格前对了那只木匣,“老爷?”
“打开看看。”澄信低着头。
瑗珂依言打开木匣,自己那只荷包安稳稳睡在里头,穗子整理得一丝不乱。瑗珂大惊,唤声“老爷”对了澄信,澄信垂了凤眸沉吟片晌。
“是小辰在院子檐廊底下拾着的。吾原不敢确定是否媳妇之物,故不曾拿出。”
瑗珂张大眼睛望着澄信,澄信一双凤目又变得虚空空的。
“如此才惹了一出祸事。到底是我的过错。此物既然果真是媳妇的……”澄信抬头,“今后便收好了,莫再落下了。”说着微微笑了,一副浓眉随了笑意弯下来。
瑗珂立时委屈得红了眼睛,唤声“老爷”几乎要哭出来,澄信连忙拦着:“好了好了,如今既已交代清楚,媳妇也不必难过了,折腾了一夜,回去歇着罢。”
瑗珂千言万语,对着老爷却不敢多言,只拿一双泪眼对着澄信,澄信笑得温和,却没再说什么,半晌点一点头,微笑说声“去罢。”
瑗珂不好逗留,立了一阵,含泪福了,收了斗篷、荷包,握着帕子哭着离了山斋。
澄信对了瑗珂背影长呼口气,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