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渲城下起绵绵的小雨,秋天的第一场雨。
作家的生活没有朝九晚五,江故远习惯睡到自然醒。
拉开窗帘,细密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窗外的景象变得朦胧。
他一向喜欢这样的天气,雨像一张天然的密网,把平日的喧嚣收在泥土味的空气中,整个世界只剩下雨点的白噪音。
屋子里安静暗淡,他穿过客厅打开一盏小灯,暖调的光笼起屋内极简风的家具,比平日看起来温馨了些。
没有油烟痕迹的厨房躺着一台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咖啡机,周围有层褐色粉末的残余。
简单洗漱后,他取出父母从国外寄来的咖啡豆,放到机器里研磨。
焦香渐渐扩散到整个房间,醇厚浓郁。
他走到书房电脑前打开码字页面,敲下几个字,又删掉,再写再删。
如此反复,坐了一小时,依然毫无头绪。
他嘬了口咖啡,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童诗遥嘴上挂着泡沫的模样,脸上挂着和三年前一样的笑容。
他眼底闪起一丝柔情,自己都未发觉。
桌面的右下角闪烁起提示,是之前设置好的日程提醒,今天有场在米麦画廊约好的展览。
这场展是江故远的发小张彦博筹办的,两人父母相识,从小便是玩伴,但性格却迥然不同。
张博彦是名私人律师,但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这个职业该有的正直和庄严感,相比于公平正义,他更爱高呼艺术不死的口号,热爱组织各种形式的展会和活动,是名副其实的社交达人。
本着替朋友捧场,顺便也可以采采风收集灵感的念头,江故远干脆合上电脑,换上便装出了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没到室外,寒意便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他裹紧外套,走进地下车库。
开锁音后,一辆黑色轿车闪起灯光,由于江故远自己开车出门的时候不多,车的引擎盖上落了些灰尘。
他没有过多在意,当做一次雨水免费洗车。
驶出小区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江故远不紧不慢地停下,单手扶着方向盘等待红绿灯。
街上的人不多,罩在一把把花色各异的伞里步履匆匆,湿漉漉的路面不平处有几个小水坑。
从后方远远传来轰鸣的引擎声,在沉闷的阴雨天格外刺耳。
没过几秒,一辆红色摩托车从江故远车旁飞驰而过,转动的车轮卷起积水,溅了路边的行人一身。
江故远皱了皱眉,眼神穿过匀速滑动的雨刷器,侧目看向倒霉的路人。
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打着把透明雨伞,正瞧着身上的泥点,嘴巴张合念叨着什么,表情气愤又有些无助。
莫名地,江故远看着她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或许只是因为她和自己妈妈年纪相仿,他对这个处境略显狼狈的妇女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后面的车鸣了鸣喇叭,江故远才意识到已是绿灯。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按原路线开过去,而是调转方向把车停到一边,拿起后座的伞下了车。
他避开水洼走到路人面前,顿了顿开口道:“阿姨,您没大碍吧。”
妇女把伞倾到身后,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肩膀挺阔,眉眼清晰,眼神中带着关切,看起来并无恶意。
“谢谢你啊小伙子,我没什么事。”她望着摩托车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现在这年轻人啊,也不知道把车开得那么快干嘛。”
“我看您鞋都湿了,天气也挺冷的,我的车就停在前面,不介意的话我捎您一段吧。”
秋风携着细雨吹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浸了水的鞋,关节不好的她脚底涌上不适的潮湿感。
“那真是麻烦你了小伙子,现在像你这么热心肠的真是不多。”
“客气了,我妈妈跟您差不多年纪,要是她在外面遇到麻烦,我也希望有人帮她。”
江故远的伞很大,足以遮住两个人,妇女便收起了自己的伞,落入他的那片阴影同行。
离车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她不由得开始拘谨。
她不懂车,但也能看出来这车价值不菲。
江故远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阿姨你放心踩,我这车好久没开了,不算干净,还希望您别嫌弃有灰。”
妇女表情舒展了些,原地踏了踏脚,这才落座。
江故远坐到主驾,打开手机询问:“您住哪里,我导航。”
“你把我放在中庚大厦那边就好啦。”她对身边这个善良又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心生欣赏,继续说道,“小伙子,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找个机会我还得谢谢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
最终,在她的热情要求下,江故远递给她一张助理王诺的名片。
开到目的地后,两人友好道了别,江故远重新驶向展会。
路上,天空开始放晴,浓重的云层裂开缝隙,阳光拨开阻碍,投洒在错落的楼层间。
美术馆的位置有些偏僻,还要步行穿过一段拱桥,江故远把车停在一处,按着指引牌走路过去。
白色的别墅前,展会主题赫然呈现在眼前:Time Growing时间生长。
走进场馆,颜色各异的光线通过不同角度在实物下投射出阴影,看上去有种折叠的时空错落感。
参观者比江故远预期的要多不少,有的在沉心欣赏,有的在打卡拍照。
他算不上有太多美学细胞的人,看了一圈后,便沿着螺旋梯踏上了二楼。
二层是些陈列的展品,大大小小放置在玻璃柜中,上面标记着各自的名字和简介。
江故远从门口顺时针一一走过,最后在一个扁长圆柱型的黑色物件前停了下来。
名字一栏写着:A small piece of solidified time。
简介里介绍了它的使用方法:将一头的开关拉取后,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