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竟如此爽快地应下,云霆不禁微微愕然:“妹妹之前不是极为厌恶应酬,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么?”
往年逢年过节,府中宾客不断,娘亲款待那些女宾时,云翘向来都会寻些借口避而不见,用她的话来说便是:“闹哄哄的不说,彼此又不熟识,还要勉强做出笑脸来,没的累人累己。”
没成想不过是几个月未见,她似乎变了许多。
“妹妹,你若是有半分不情愿,尽管跟哥哥说,万万不要勉强。”
云翘杏眸含笑:“不过是去见上一面,有什么可为难的?”
云霆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翘翘,你知道一个男子多年来仍记挂着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么?”
“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只是人家贵为储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能也许,只是为了表示感谢罢。”
云翘笑了笑,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太有说服力,只是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家之所以能再回到老宅,父兄皆安然无恙,太子爷定然在背后相助颇多。
莫说只是见一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会从容面对。
云霆道:“那好,我去与太子府上的人回话。”
细雪渐止,寒风微起,云翘阖上窗子,抱着手炉倚在榻上,她垂首望着小腹,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吃了避子药么?那怎么还会……
还是说,他从一开始便是在骗她。
脑海中浮现出陆英东漆黑幽邃的眼眸,冷冽中又夹着几分温柔,他对她说:“翘翘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
“也不说清楚是什么心……”云翘小声嘀咕,“就算有什么苦衷,也没必要瞒着我呀……”
前阵子陆英东的异样她并非没有起疑心,隐隐觉得他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可两人鲜少见面,他又似乎有意躲着她,云翘便也迟迟没有机会问出口。
如果是五年前跟在她身后,对她唯命是从的陆英东,云翘不会对他有任何怀疑,但事实并非如此。
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自然不再会是头脑简单、老实乖巧的小少年。
他对她,或许从一开始便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眼眶微微泛潮,云翘自嘲一笑,管他怎么想呢,反正自己都已经离开了。
曲洲距金陵千里之遥,边境战火不断,将士们每日在沙场厮杀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会有人注意到军营中少了一个军.妓?
即使日后陆英东闲暇下来,想必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来寻她吧。
她如今只希望父兄平安,三人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
谪仙居楼上,酒旗飘荡,竹窗半掩,一道温润的男子笑声漾了出来。
偌大的酒楼今日只款待两位贵客,跑堂的小二亦被带刀侍卫换了下来。
云翘穿着月白缎子袄儿,雨过天青色盘金彩绣绵裙,外罩白狐皮鹤氅,妆容虽清淡,可举手投足间袅娜温婉,杏眸流转,神采十分照人。
对坐的男子身着紫袍,腰佩美玉,面容清俊白皙,仿若从戏文中走出的书生一般,文质彬彬之余,周身更是掩藏不住的贵气。
赵珏望着少女俊俏的面颊,温声道:“云姑娘还记得三年前的事么?”
“太子殿下恕罪,民女忘性太大,若非家兄提起……”云翘抿唇笑了笑,“当年之事,民女也只是举手之劳,殿下又何必挂怀?”
“对姑娘来说是小事一桩,可于本王而言,姑娘的善举却意义匪浅。”
赵珏眼睫低垂,“因本王母妃出身低微,当年我在宫中受尽欺辱,那时我一时不忿跑出了宫,学着别人借酒浇愁,却没成想没带银子。”
他轻笑一声:“当年本王也是愚笨,那店小二要扒掉我的衣裳抵酒钱,我还挣扎着不从,若非姑娘路过帮我解了围,事情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脑海中模糊闪过了些许片段——
那时正是云翘以为她“害死”陆英东后不久,大病一场的她头一回出府散心,见到酒楼中有个小少年与店小二拉拉扯扯,听说是为了一点子酒钱,她便随手帮了一把。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少年竟是皇子,还会在三年后登上太子的宝座。
“殿下言重了,即便没有民女,殿下洪福齐天,也会有其他贵人相助的。”
赵珏忽地笑问:“云姑娘不好奇本王为何会当上太子?”
云翘怔了怔,谨慎地开口:“民女也曾看过皇榜,自然是因为殿下天资聪颖,心怀天下,深得圣上龙心,所以才……”
赵珏抬了抬手,笑着打断她:“行了,你不必说这些套话。”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她,面色倏地冷峻下来,“其实,是因为本王善于伪装。”
云翘心口怦怦直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怎么觉得……一股阴风蓦地从背后升起?
她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干笑道:“殿下真会说笑。”
“我是认真的。”赵珏斟了杯茶,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漫不经心地开口,“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云姑娘可不要告诉他人。”
鬓边生出一层冷汗,云翘颔首道:“那是自然,民女绝不会对外人吐露半个字。”
气氛陡然寂静,云翘内心忐忑不已,借着吃茶,悄悄窥了眼楼下——
长街上,哥哥正负手而立,在青石路上徘徊不定。
她稳了稳心神,对赵珏绽出一抹笑容:“殿下对云家的恩泽,民女万分感激,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但凡民女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云姑娘以为本王要如何?”
云翘垂眸道:“民女愚笨,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赵珏轻笑一声,曼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本王只是想能够时常与姑娘品茗说话,打发时间而已。”
云翘微微笑了,对他的话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堂堂大周太子,即便不是日理万机,也绝不是清闲无事之人,又怎么会有闲心与她这个破落商户之女谈天论地?
只是他不挑明,云翘便佯作不知,露出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