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翘闻言,忙让人请进来,一壁起身穿了鞋儿。
不一会儿,一位身量瘦削,脸色微白的少妇走了进来。
“婉表姐?”云翘难掩诧色,拉着表姐的手坐到榻上,急切地问,“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变得如此憔悴了?”
说着,递给了她一个手炉,又命丫头将火盆拢旺些。
施婉眼圈微红,勉强笑道:“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为他们金家生了个女儿?”
她细细打量了云翘一眼,轻声问:“听我婆母说,你也有了?”
云翘面颊微热,点了点头。
施婉摸了摸她的手腕、肩膀,道:“阿翘你太瘦了些,身子骨又纤细,之后生产可能要受不少罪……”
“表姐与我差不多,前阵子是吃了大苦头么?”
施婉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嫁人前,娘亲也没跟我说,原来妇人怀孕生子如此艰难,几乎是拿命在博……”
云翘脸色微白:“啊?会很难受么?可我最近也没什么不适啊。”
“你这才刚开始,往后月份大了,身子重,便会歇息不好、腿脚发肿……”施婉认真地看着她,“阿翘,你老实跟表姐说,你那个夫婿何时回来?”
云翘抿了抿唇,扯谎道:“这要看边关的战事何时平息了。”
“可我听说曲洲最近几年都不太平,若他迟迟未归,你便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么?”
“唔,可是即便他在我身边,也不能替我受这些苦啊……”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
施婉眼底一片乌青,唇色很淡,似乎许久未曾睡过好觉,“生孩子不比其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夫婿靠不住,辛苦受累的便是咱们自个儿。”
“表姐夫他帮不上忙么?”
施婉微微苦笑,没有言语。
云翘心绪微沉,片刻之后道:“谢谢你表姐,我会再认真考虑的。”
婉表姐比她大两岁,去岁成的亲,大半年没有身孕,还因此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药,历经许多波折才得偿所愿。
刚得知消息时,云翘还为表姐感到开心,却怎么也没想到,数月之后,表姐脸上的欣喜会变成黯然与憔悴。
“表姐希望你幸福,而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的余生搭进去……”不知想起什么,施婉温柔笑了笑,“有一种情况会例外。”
“什么?”
“当你看到孩子时,之前的埋怨与辛苦,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云翘也忍不住笑了:“这样说来还是有好处的。”
施婉笑道:“是有好处,不过你要清楚所可能产生的后果,之后再做决定,这样日后才不会后悔。”
“那表姐你后悔了吗?”
施婉顿了顿,说:“如果说后悔,便是后悔托生成了女子。”
她笑了笑,“做男子多好,不用经历十月怀胎的辛苦,更不用从鬼门关走一遭,便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云翘补充道:“还跟父姓呢。”
施婉对她眨了眨眼,“我那位将军妹夫,姓什么呀?”
云翘面色微红,“管他姓什么呢,我千辛万苦生的孩子,自然要跟我姓云。”
施婉笑着摇头:“你呀,也就只是嘴上说说。”
“到时候咱们走着瞧。”云翘笑吟吟道,“不过在那之前,我确实要仔细再考虑考虑。”
在表姐走后,云翘正儿八经地坐在桌边,旁边摆了一摞书,写着《产书》、《产经》之类,她一面细细读着,一面提笔列出了妇人生孩子可能遇到的危险。
不读书不知道,原来女子怀孕产子要经历如此多的磨难。
云翘手脚发凉,心口突突直跳,饮了一口凉茶,起身去找父兄。
“爹、哥哥,关于腹中这个孩子……我想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云霆面露喜色:“翘翘你想通了?”
云父则蹙眉道:“可已经两个月了,服药的话,恐怕流不干净,反而会伤身体。”
云翘面色发白,“明日我去看过大夫,之后再做决定。”
当天夜里,云翘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阳光明媚,她穿着春衫在绿草茵上放着纸鸢,正玩得开心,忽听到一阵婴孩的哭声,飘渺而至,低泣哭诉:“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
云翘大惊失色,一抬头便看到空中的蝴蝶纸鸢,蓦地变成了一张孩童的脸——
五官粉嫩,雪白可爱,张着小嘴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倏地从梦中惊醒,云翘捂着胸口直喘着气,心口怦怦直跳。
方才梦中的场景真实至极,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孩子的相貌……倒真有几分像她和陆英东。
云翘再也没了睡意,望着灯烛出神至天亮。
梳洗更衣后,她去了外间,隔着垂下的纱帐,见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