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子府。
书房中,赵珏眉头紧锁,面色阴沉,他盯着案上的密信,目露戾气,挥手将案上东西一扫而空。
巨大的碎瓷声响起,惊得廊外候着的亲随身子一颤,将头低得更深了。
那日圣上召太子爷进宫,至深夜方归,自那之后爷便心绪不佳,动辄便摔东西打骂下人。
风雨欲来,天上的云越发暗了。
***
金陵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疾行。
车内传来女子犹疑的询问——
“你觉得,他们师徒靠得住么?”
云翘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心中酸苦难当,他们打算上京查寻真相,自然不好带着阿菟上路。
而父兄为了尽快将生意铺面悄悄转移,寻一处小城隐居,劳顿奔波,也不宜照看阿菟。
为今之计,只好将阿菟托付给不在赵珏视线内的沈如是师徒。
“青山他们定可照顾好阿菟,你大可放心。”
云翘还是有些担心,“可沈神医并无照看婴孩的经验吧?”
陆英东道:“以前听青山说过,他师父虽常年隐居深山,但每月中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出山行医,附近山村里的小儿大多是她看着长大的。
况且他们师徒两人是大夫,自然比你我更懂得如何养育孩子。”
“如此我便放心了。”云翘神情一松,脸上露出了笑容。
马车停在了一片密林间,碧绿乔木下,沈如是与沈青山并肩而立,两人皆穿着一身白,远远望去像是一对璧人。
云翘万分不舍,却还是将阿菟交到了沈如是怀中。
“有劳神医照料,待我们归来,定登门万谢。”
沈如是看着雪团一般的女婴,柔柔笑道:“云小姐放心,我自会照看好令千金。”
沈青山道:“你们尽管去京城,我与师父已在城郊寻好住所,僻静宜人,乳娘亦相看了两个,定不会委屈阿菟半分。”
陆英东对他颔首:“有劳。”
他从腰间取出几张银票,塞到沈青山手中,“一点碎银,还请收下,阿菟就麻烦你们了。”
未继续耽搁,两人转身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沈青山则与师父一道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又看向怀中熟睡的阿菟。
“师父,她真可爱。”
在云府时,两人亲眼看到她降临到世间,从一点大的小娃娃,长成如今粉雕玉琢的漂亮模样,满心里皆是喜欢。
沈如是温柔一笑,“青山是也想做爹爹了?”
沈青山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微红,“师父又在拿我说笑。”
“我怎么取笑你了?”沈如是点了点阿菟小巧的鼻尖,“寻常人到你这个年纪,早已妻儿满怀,怎么你一直孤身一人?”
她顿了顿,神色微敛,“你不会是因为我……”
沈青山心口猛地一紧,以为心事被师父发现,正不知该作何解释,便听到沈如是略显疑惑的问询——
“你不会是因见我一直孤身,所以便有样学样吧?”
心头闪过一抹失落,沈青山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没遇到心仪之人罢了。”
两人徐徐往回走去,沈如是问:“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
沈青山目光偷偷瞥向师父,抿了抿唇,“善良纯真,温柔娴静,不食人间烟火。”
“这种女子很少见么?”
“也不算少见吧。”
“那你一个都没遇到过?”
沈青山眼眸微黯,“可能遇到过……但是却不合规矩。”
沈如是秀眉微蹙:“有什么规矩?难不成你喜欢的是有夫之妇?”
“怎么会!”沈青山急声否认,摸了摸微热的耳根,见师父待他仍是一副师长的姿态,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既然喜欢,为何不说?”
沈如是转头看向他,眸中满是不解。
她性子简单,对待事物向来是从心出发,随心所欲,不泥于规矩礼法,是以她不明白沈青山为何苦恼。
沈青山望着师父漆黑明亮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怔忡,他张了张口,“师父,我……”
我心仪之人,就是你。
可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师父待他如何,他一清二楚,爱护有加,却毫无半分男女之情。
若是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师父会如何看他?极可能会就此疏远了他,想继续做师徒都不能。
“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沈青山眼睫低垂,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对师父的喜欢可告知山间清风,可诉与天上明月,可教天下人知晓,却唯独不能对师父泄露分毫。
“你若是有了心仪之人,想成亲成家,大可与我明说。”沈如是放缓脚步,看向身量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徒弟,微笑道,“千万别因为我,而委屈自己。”
“我独身惯了,独居山林也不觉得寂寞,只是你尚年轻,舍不下世间的繁华热闹也是自然,你要走,我也不会怪你。”
“我不走!我不会离开师父的!”
沈青山面颊微红,缓了下语气:“只要师父不嫌我,我就一辈子留在师父身边。”
沈如是微露诧异,“你不娶妻生子了么?”
这些日子他对阿菟喜爱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对挚友之女尚且如此爱护,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只会更宠爱到天上去吧?
沈青山望着她,“只要有师父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都这么大了,还是那么粘人。”沈如是轻笑一声,“只要你不做错事,我自然不会嫌你。”
沈青山心头惴惴:“怎样算是错事?”
“比如……”沈如是想了想,“让我非常生气的事。”
沈青山:“……”
他走得略慢了一些,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挺拔宽大的肩耷拉了下来。
也许,他爱慕师父的这个秘密,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