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因为晚膳时候, 陆纨交代了夜里不会过来,所以纪明意没有起心思等他,她的屋子里目前正热闹。林妈妈、太平荣安几个都凑在一处儿, 她们和纪明意在玩闹。
纪明意是个好相与的主子, 既不爱摆主子威风,也不会随意发火, 随便玩笑几句也无妨。
荣安自来到她身边以后, 性格眼见地变开朗了不少。
荣安刚过十六,十六已经算是大丫头了,因而她的心思也逐渐活络起来。
趁着今夜的气氛好,荣安大着胆子凑到纪明意跟前去,笑说:“夫人,奴婢家中有位表哥, 奴婢上次回家探望, 母亲曾跟奴婢提了一嘴。奴婢想向夫人求个恩典, 不知道等今年年底时, 夫人能否放奴婢出府去?”
先提表哥, 又提母亲, 摆明了即将好事将近。
纪明意打趣儿地说:“那我得先帮你掌掌眼,看看你这表哥生得如何。”
“什么表哥?”一旁的太平听到此话,眼里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也跑过来问说。
荣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到底脸皮薄, 被纪明意和太平两个接连说笑,微微红了脸, 她过去捂住太平的嘴, 嗔道:“没甚么, 你不是在旁边帮妈妈看账本么,怎生忽然跑来凑趣儿!”
太平“嘿嘿”一笑,活泼地说:“我都听到了!”
“好你个荣安,敢情你在夫人身边伺候,心中还另有所属呀!”太平一边笑,一边过去闹她的胳肢窝,两个丫头顿时闹成一团,屋子里欢腾着一片欢声笑语。
陆纨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欢笑打闹的模样。
太平一个不察,甚至直接撞到了陆纨的左肩上,察觉触感太过坚硬,太平方才抬起头,见到是陆纨,她慌不择路地跪了下来,一旁一道胡闹的荣安也匆忙跪下。
两人跪地稽首,有些不安地唤了声“爷”。
不怪她们害怕,古代高门大户里的丫头被压抑了多年的天性,奴性是已经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纪明意和林妈妈听到这声“爷”,也不一而同地起身过来。
陆纨吩咐说:“起来吧。”
他对走过来的纪明意道:“我临时起意,没想到惊扰了你们主仆的兴致。”
陆纨的语气温和,是真的觉得自己惊扰了她们。
这些人里头,属林妈妈的经验最老道,她赔笑道:“丫头们胡乱打闹,是她们打扰了爷和夫人才对。”
“既然爷来了,我这便带妮子们下去。小妮子们不懂事,老奴替她们感晾爷不计较之恩。”
说着,林妈妈使了个眼色给太平荣安,她们两个连忙道了句“谢过爷”,而后飞速起身,低首而出,走之前还体贴地阖上了门,将夜晚的宝贵时间留给陆纨和纪明意这对小夫妻。
房间里没有了其余人,陆纨便转头,不加掩饰的眼神直接望向小妻子。
他问:“方才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我身边的荣安大了,拐着弯儿向我请求想要出府嫁人,”纪明意笑笑,白皙软嫩的脸颊上,梨涡若隐若现,她说,“我随口调侃了几句。”
“荣安?”陆纨问,“是跟着你一起来府上的陪嫁丫鬟。”
纪明意颔首:“是呀。”
陆纨心中有了数,微笑说:“既是你的陪嫁,嫁人也要嫁的体面。家里人来赎的时候,告诉魏晖,就说我说的,在账房中另给她支取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这笔钱够荣安在陕西买一座宅子了!
纪明意心下感念,明白这是他在给自己抬面子,忙柔声说:“妾身替荣安谢谢郎君。”
“你我夫妻,你的体面即是我的体面。”陆纨温和地说。
纪明意抬首,见陆纨的脸色浅淡而温润,她忽然意识到今夜或许是个好时机。既然扯到了丫鬟,不是正好方便她拓展一下,将此话题延伸到另一位丫鬟、银杏的身上?
于是纪明意低声地说:“荣安赎身出府以后,我的陪嫁丫头就剩下一个太平了。不知道郎君对她,有没有安排?”
这是一句试探之言,委婉地在试探陆纨是否有将太平纳为通房之意。
陆纨清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他抬眸,平静地看了纪明意眼,波澜不惊地问:“你希望我做什么安排?”
他的语调清清朗朗,不见喜怒。只他素日里都如明日高悬,温润如玉,这般冷漠的模样其实已算动怒的前兆了。
纪明意的一双杏眼纯洁无害地眨了眨,她说:“我见银杏姑娘一直留在府上,以为郎君对所有的陪嫁都格外通融呢。”
见陆纨的脸色还没有破冰的迹象,纪明意便大大方方地笑说:“太平在我身边最久,人也机灵。我打算留她做个管事媳妇儿,所以想征求郎君的意见。”
陆纨这才缓了语气:“内宅的事情,你看着安排。”
沉吟片刻,陆纨的嘴唇动了动,继而出声解释说:“留下银杏,是因为九郎的院子中需要人掌事。”
“银杏多少看着九郎长大,对九郎尚算尽心尽力。”陆纨说,“你是我的妻子、是家中主母。她不过是个仆妇,怎能配你叫一声‘姑娘’?她但凡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你只管教训。”
纪明意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眉花眼笑地“嗯”了一声。
陆纨见她笑得像个终于得逞了的小猫,轻轻揉着她的额发说:“早些歇息。”
“郎君还走吗?”纪明意顺嘴问了句。
陆纨微微探身挨近她,唇角一丝清浅笑意:“阿意这是要留我?”
——留你,你也不会碰我呀,总不是盖着被子睡觉。
但他既然如此问,纪明意还是柔声说:“夜色黑了,我不过是怕郎君来去不方便。”
“那就不走了。”陆纨的手指顺着纪明意的额发擦过,他的指尖逐一向下,轻轻划过她雪白的脸庞,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无端逗留了很久。
陆纨的手指很凉,冰霜般的质感,像是一块冰润圆滑的棋子,肆意在棋盘上着墨。
直到惹得纪明意面红耳赤起来,陆纨才克制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