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认真凝望着腰身上的羊脂玉佩。
纪明意吐出口浊气,被陆承这股混劲一搅和,她忽地也生出股不管不顾的想法——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一直陪着少年提心吊胆?眼前这位最离经叛道的正主都无所谓,她凭甚么心虚!
爱咋滴咋滴,让他们父子两个自己解决去吧!
这样想想,纪明意的心头郁气骤然减去不少,人也一下子豁然开朗。她从容地放下纸张,脸上粉光连连,她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俏声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陆纨说一声:“去罢。”
到底无法做到完全洒脱,纪明意经过陆纨身边时,还是低声地说:“九郎只是个半大孩子,郎君别与九郎一般见识。”
这话看似在开解劝慰陆纨,其实却已偏向了陆承,她是在撇清他。
陆纨眼眸中的神情难辨,他一掌直接抓住了纪明意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他抬眸望向她浅笑盈盈的一张脸,当着儿子的面,一向于人前疏冷的陆纨,竟破天荒儿地伸出手去,帮自己的小妻子理了理发簪。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情意缱绻:“阿意,今晚还是等我。”
陆承眼眸一顿,缓慢抬头,凝视着眼前看似十分恩爱的两人,他瞳孔的色泽黑沉。
纪明意则唇角一挑,对陆纨回以完美到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微笑,她说:“好。”
陆承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睛,他移开了目光。
纪明意终于迈步离开,退出书房。
陆纨目光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待她背影消失之后,便久久地盯着书房的那扇门,一时未曾出声。
倒是陆承突然开了口,他眉宇间的神情不驯,语气认真:“爹,其实你和新妇,尚未圆房吧。”
陆纨回过神,他眉头紧锁,声音冷淡而森严,充斥着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仪:“陆承,你太放肆了。”
“为父的房中事,岂有你过问的余地?”陆纨沉声说。
陆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向来乖刺,这样简单的训斥自然吓唬不到他。
陆承的瞳孔漂亮,透着玉也似的光泽,他抬首,正色地望着陆纨,极为认真地说:“如若不喜欢,爹何必要平白耽误一个女子的青春年华?”
陆纨低眸看他,见陆承的眼睛亮得像一只坚定而锐利的小狼。陆纨的眼神遂深沉下来,一片晦暗难辨。
他沉思着说:“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银杏?”
陆承虽然开了精关,但到底不曾经过男女欢爱之事,甚至连抽屉里的春画都没看过,又岂会明白甚么圆房不圆房。陆纨稍一思索便猜到,定然是有人在他耳边教唆过什么。
想到昨夜阿意忽然提及银杏,再想到洞房的第二天,他手上的伤口被银杏瞧见过,陆纨很快猜到这个不知轻重的人是谁。
陆承扯了扯嘴角,说:“没有人教。”
陆纨高深莫测看他眼:“九郎,你可知这话随便流传出去,伤的会是谁的脸面吗?”
陆承面无表情看了父亲一眼。
陆纨说:“银杏是你娘留下来的旧人,又伺候了你这么多年,多少有几分旧日情分在,我这次可以不与她计较,但是她若再敢大放厥词,我会让魏晖撵她出府。”
“你最好将我的话转告她。”陆纨不假辞色地道。
陆承没说话,只是须臾后,他峻声道:“不劳烦爹。”
“我院中的事,我自个会妥善处理。”陆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样不分尊卑、不侍主上的人,的确不该再留在身边,否则容易成为祸害。”
陆纨抬眸,清浅的眼眸中露出探寻之意:“哦?”
陆承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爹如若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告退。”
陆纨眉目淡淡地发出一声“嗯”。
陆承昂首阔步地走了,等到书房重新归于安静后,陆纨踱了两步,他一手捻起纪明意落下的纸张瞧。
只见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已写满了规整的字,但是在字的中央,却另有一团浓墨滴了上去,无故毁了这一整面的洁白。
他低眸,垂着眼睛想了半晌,忽然开口唤道:“长天。”
一直守候在书房门口的长天立刻领命进来。
陆纨已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他撂下宣纸,淡淡道:“让魏晖来见我。”
长天说:“是。”
“等一等。”陆纨神思不宁地望了望窗棂,眉眼之间似拢着一层薄雾,他说,“再去将秋水也叫来。”
“记住,别惊动夫人。”
长天道:“是。”
陆纨揉了揉仿佛要炸裂了的太阳穴,他轻轻闭上眼睛。
魏管事和秋水很快一前一后地来了书房。
陆纨的睫羽微微垂着,他望向两人,语调清凉地问:“我不在府上的日子,夫人与公子处得如何?”
“不许隐瞒,一五一十地说。”
魏管事和秋水对视了眼。魏管家先低声回禀了一遍,待到他说完,秋水才上前去,轻声细语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也都讲述出来。
陆纨起初还面色如常地听着,及至到后来,听秋水说陆承曾吩咐仆妇们都下去,与纪明意单独处了小半个时辰时,陆纨的神色冷淡下来。
他轻轻动了动唇瓣,目光有如夜幕中的天色,幽深暗沉。
他说:“知道了。”
“退下。”
陆纨的脸庞细腻而肤白,他年逾三十,但是因为不常动气,且保养得当的缘故,并不显年纪,看起来还只是个温雅清俊的年轻书生。
他一手摸着玉佩,微阖了眼在沉思。
半晌,陆纨忽然睁开双目,他将纪明意今日写字的那张宣纸拾起来,又重新瞧了瞧。
——字迹有长进,只宣纸上的那一团墨迹越来越清晰,滴漏在白纸上。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纸张白得刺目,还是墨迹实在黑得碍眼。
陆纨两道漆黑的长眉微拧,他安静地将其卷起来收在抽屉中,和纪明意之前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