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总结。
纪明意却因翠微的话陷入到了沉思中。
直觉告诉她,若真是这三种说法中的一个,那第三个符合事实的可能性最大。
可怎么会被火烧伤?到底什么样的东西,竟对九郎如此重要,让他火中取栗?!
她突然感到一阵揪心,她想起九郎在那年端午挽弓射箭时的模样,想起他利落地手执马鞭,策马飞驰时的潇洒,也想起他深入虎穴中救她,以一敌百的那份孤勇。
他有一双那么漂亮修长的手,那双手孔武有力,能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强大安全感,是真的受伤了吗?
纪明意喃喃自语道:“我还是要想法子弄清楚。”
翠微接嘴问:“姑娘要弄清楚什么?”
纪明意不答,只接着说:“他的夫人也不知道原因吗?”
翠微捂住檀口笑了下,轻轻道:“姑娘糊涂了,侯爷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哪里有夫人。”
没夫人?他已经及冠了,怎么还不娶夫人?
纪明意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遵循本能地问道:“陆侯爷没有娶妻?”
翠微摇头。
“那,”纪明意踌躇了下,她唇瓣动了动,继续问说,“他爹也不催促他?”
“姑娘是说陆阁老么?”翠微笑着答说,“阁老自己都没有再续弦,怎么会催侯爷。”
陆……陆阁老?
纪明意愣怔般地问:“他……陆侯的父亲,如今是阁老了?”
“是呀。”翠微点着头说,“陆阁老去年入了内阁,想一想,时间还真快啊。”
她感慨了声,开怀地笑道:“奴婢还记得当年跟着姑娘去看阁老三元及第,簪花游街的样子呢。”
原来郎君当年还三元及第了!
若她没有记错,他应当是大周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三元及第。
纪明意心中忽地涌起无限暖意——真好,她向来知道陆纨心志高远,自然也由衷地为他能得偿所愿感到高兴。
他们父子如今权倾朝野,也都一施所能,一展抱负了。
纪明意想:不沉溺于过往,不耽于伤怀,勇敢开启新生活方是大丈夫所为,眼下看来,他们二人俱是大丈夫。
只是……
为什么都不成亲呢?
九郎如此,郎君也是如此?九郎一向离经叛道,做什么都不稀奇。可按照郎君的身份,该有无数人为他做媒才对,为何他也不再续弦?
这样想,纪明意也如是问了。
翠微叹了声气,回答道:“陆阁老说了,他克妻,不想再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什么?”纪明意怔了怔,她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克妻?”
“这是陆阁老亲口说的?”
翠微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道:“姑娘您真别说,后来有心人一调查,发现陆阁老的两任妻子,的确过世得都很早。”
“阁老的元妻,也就是武陵侯的亲娘,生下侯爷没几年就病逝了,”翠微道,“至于阁老的第二任妻子,那更可惜,最为福薄的就是她。奴婢听说她正好是在阁老高中状元那会儿走的,彼时似乎才刚满十六岁。”
听到这话,纪明意垂下眼睛,双眸中好像有水波在荡漾,她抽了抽鼻子。
翠微没有发现,依旧继续道:“便有人分析,大概是陆阁老的命格太贵重,一般的寻常女子遭受不住,这才会使得妻子接连短命早逝。是以之后极少有人再替陆阁老做媒。”
不是这样的!纪明意摇着头,在心中拼命反驳。
根本不存在甚么克妻!
她的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是被有心人暗害!
郎君为什么要把这虚妄的“克妻之论”挂在嘴边?难道不知道此言一出,即便他身份再贵重,也没有好姑娘会轻易嫁给他了么?他是想孤独终老不成?!
纪明意的思绪一时间纷乱冗杂,与翠微一席话聊完以后,她胸口像是突然被压上了好几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过了会儿,她闷声道:“我记得陆阁老家是三代单传,他和陆侯皆不成家,旁人不管他们,可陆家的宗族里难道也没人说闲话么?”
翠微一愣,低声道:“姑娘,陆阁老没有宗族。”
“啊?”纪明意愣怔,奇怪地问,“什么叫没有宗族?”
那,她从前碰到的陆慎陆玮等人,都变鬼了?明明陆家宗族庞大得很。
翠微瞧了瞧左右,确认院子里没有旁人,她方小声地在纪明意耳边道:“这是陆阁老至今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
“诟病?”纪明意关切地问,“怎么说?”
“阁老高中状元以后,被分去了大理寺。去大理寺赴任的第一天,他递上了一纸状子,那状子上的具体内容奴婢不知,但肯定与陆家的宗族有关系。”
“大理寺收了阁老的状子,派人去陕西和当地的巡抚一道将陆家上下清查了遍,”翠微道,“听说查出了不少事儿,仿佛还有好几个人被砍了头。陕西陆家自此由盛转衰,不复存在。朝中目前除了陆阁老、陆侯以及太常寺的陆大人外,再没有别的出自陕西的姓陆的官员了。”
“为这事儿,奴婢听说有御史参了陆阁老好多本。说他看着风光霁月,实际心狠手辣到连自家宗族都不放过,还上升到了什么‘此人无父亦无君’的高度。阁老那会儿尚不是阁老,差点因此事儿被贬官。”
“再之后呢,他被贬官了么?”纪明意听得心口一紧,忙不迭地问。
见姑娘如此紧张,翠微不禁笑说:“之后,陆侯和咱们国公爷从瓦剌的战场上回来了。陆侯立下大功,陛下要给他封侯的时候,陆侯说‘他可以不当武陵侯,只愿为已逝之人求个清白公正’,国公爷也为阁老求情,说阁老与陆侯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绝不会做出无父无君的事情。陛下看着国公爷的面子,也因为陆侯才立了功劳,便没有对陆阁老多加追究,反而重用了他们父子。”
听到这里,纪明意的心弦终于不再紧绷了,她缓缓地舒一口气。
她只是歪着头,疑惑地问:“什么叫‘为已逝之人求清白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