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在君泽这里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五皇子还未醒来,顾玉一路来到南宁街,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君二叔。
君显满眼悲痛,却也不是当年冲动行事的君显了,刺杀这种事必定做不得。
君显压抑着情绪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
顾玉道:“君泽受了很重的伤,二叔若是方便的话,去看看他吧。”
君显闷声道:“他受苦了。”
从屋子里出来,兰兰一个人在蹲在院子里用干草编蜻蜓,顾玉看着新奇,便也蹲在她身边。
顾玉问道:“编得真好看,是谁教你的?”
兰兰一见顾玉,便咧开嘴笑了起来,道:“是村里的郭叔叔,他以前是做编草鞋的,也会编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这个蜻蜓是他教我的。”
君显也从屋里走出来,对顾玉道:“水匪村里的人虽有我带走的君家兵马,但多年驻扎在河畔,亦收留了不少落草为寇的好汉,还有些武林高手。
只要心思坦荡,我都来者不拒,所以编草鞋的,磨刀的,制船的,干什么的都有。平时或许不显山不漏水,关键时候,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顾玉道:“二叔手下的
人自然不一般。”
顾玉手里把玩着草蜻蜓,对兰兰道:“兰兰,这个蜻蜓可以送给你上次见到的景尚哥哥吗?”
兰兰道:“当然可以,他这么爱哭鼻子,把小蜻蜓送给他,他就不哭了。”
顾玉摸了摸兰兰的头,道:“兰兰真乖。”
等到傍晚时分,受各方关注的五皇子终于醒来。
他身边留着君泽的人,也留着圣上的人。
不能死,也不想生,五皇子的一举一动被人们时刻注意着。
他便以绝食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圣上下了令,若是五皇子出事,所有看管他的人都人头落地。
所以他不愿意吃东西,一些人跪在地上哀求,还有一些人往他嘴里灌稀粥。
五皇子也愣愣的,见反抗不过,好歹咽下去了点儿。
可人是真的成为了行尸走肉,一具活着的躯壳。
到了晚上,亦有三个人照看着五皇子。
其中一人昏昏欲睡,不断打哈欠,见另外两个人都精神饱满,五皇子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他便倚靠着墙,偷偷闭上眼睛小憩。
另外二人见那人睡了,便小心地将他放倒,又猫叫几声,将顾玉唤了进来。
睡着的人自然是圣上
安排来的人。
另外两个人则听了君泽的命令,来配合顾玉。
顾玉进来后,那二人便悄悄出去了。
顾玉走进床榻,将五皇子唤醒。
五皇子睁开眼看到顾玉,有些意外,唤道:“顾少傅怎么来了?”
五皇子说话有气无力,自从德荣死后,他便开始糟蹋自己的身子,自尽之后,更是虚弱至极。
顾玉点上灯,将怀里的小蜻蜓拿了出来,道:“这是兰兰做的草蜻蜓,送给你的,她希望你以后不要哭鼻子了。”
五皇子伸手接过蜻蜓。
该流的泪都流干了,五皇子眼睛干涩,想哭也哭不出来。
他捏着蜻蜓来回看了看,道:“我很喜欢,可惜他虽然是蜻蜓,却不会飞。只能如我一般,被人拿捏在手掌之间,任意摆弄。”
顾玉听出他还有寻死之心,道:“孝悯皇后的遭遇君泽都跟我说了,恶人都会有恶报的,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的下场吗?”
五皇子道:“顾少傅曾经教过我,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我曾经以为,若有复仇成功那日,我定会如郑庄公一般,其乐融融。”
“可是我把我的仇恨告诉了表哥和二舅舅,让他
们替我报仇,他们答应下来,我并没有半分快意,反而觉得心如重负,生不如死。”
“归根到底,我依然念着他是我父亲。父亲害死了母亲,幽禁儿子,儿子又要报复父亲。牵扯进来的亲人亦要背负仇恨前行。”
“因因果果,两败俱伤,无一幸免。我只觉万念俱灰,不如以死寻求解脱。”
顾玉道:“你不想复仇了吗?”
五皇子道:“想。只是不想看到复仇成功那日,父杀母,子弑父,有什么好看的呢?复仇之事有表哥和二舅舅帮我做,我已全然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顾玉道:“你知道你昏迷时,都发生了什么吗?”
五皇子摇摇头,道:“他们看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顾玉道:“白日里君泽刚来见过你,晚上你就自寻短见,圣上以为是君泽挑唆,泄愤般将他打了个半死,他筋骨受损,如今瘫在床上起不来。”
五皇子无神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些触动,道:“圣上惯爱把错归到别人身上。”
顾玉道:“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也会保密,你跟我说说,你早有死意,偏偏挑在他来看你之后,是故意为之吗?”
五皇子点点头,
道:“是,我是故意的。二舅舅虽然疼我,但远离朝廷。想要复仇成功,非表哥不可。可是表哥看似潇洒随意,实则对亲情伦理十分看重。我怕他狠不下心,只好再添一把火。”
顾玉道:“五皇子,你糊涂啊。君泽虽然看重亲情伦理,但他分得清是非曲直,分得清远近亲疏,必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五皇子却摇摇头,道:“少傅不必哄我,我知道少傅是为了劝我活下去才这么说的。少傅心里清楚,现在的表哥虽然对圣上多有怨怼,但远远达不到恨。”
“若我死了,圣上会对他恨极怨极,可有长公主在,表哥定能捡回一条命。到那时,圣上会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威胁到他自己的安危,才会生恨。”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要圣上死。”
“我要让圣上如我母亲一般,承受切腹剜心之痛。如德荣一般,被人敲碎脊梁,打入深渊。如太后一般,身披冤情,百口莫辩。如我一般,满心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