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回了府,却不是很赶巧,管家高福告诉谢馥,高拱正与人在屋中议事,怕不能见。
所以谢馥直接回了自己的屋,预备着晚点再去。
没想到,眼见着到了晚饭的时辰,高拱那边派人来请,说是谢宗明来了这许久也没给接风,实在不对,今日正好有时间,安排上一场家宴,大家伙儿坐在一起,正好。
谢馥乍闻这消息就皱了眉。
家宴,那所有人都要去吗?
心里虽有疑惑,可也不能不去,谢馥拾掇得素雅一些,到了厅门口,果然看见了谢蓉的身影。
自打那一日交谈不欢而散之后,谢蓉就很识趣地再没来招惹过谢馥,看上去老老实实,真正的小家碧玉。
两人见面,谢蓉客客气气道一声:“妹妹好。”
谢馥裣衽一礼回了,便微微走在前面半步,与谢蓉一道入内。
厅内摆了一张大圆桌,上了几道凉菜,高拱与谢宗明已经坐在那里,正说着朝中近日发生的一些不要紧的事。
“馥儿见过外公,父亲。”
谢馥进门行礼,旁边的谢蓉也行礼,给两位长辈问安。
虽是家宴,可高拱脸上的表情却不很热络,抬手道:“都起来吧,大家也就随便吃吃饭,不用多礼。来,入座。馥儿坐到我这边来吧。”
此刻谢宗明是坐在高拱右手边,左手边的位置原本是给老夫人留的,可不知怎的,到了这个时候了,老夫人却还没出现。
谢馥略微迟疑:“外祖母还没到……”
“她近日身子不爽利,已经说了不来,你来坐下吧。”高拱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年纪已经不小,脸上皱纹横生,可在提起自己妻子的时候,高拱脸上的神情却颇为柔和。
谢馥知道高拱夫妻两人感情一向极好,老夫人也是个慈善心肠的人,只是子嗣稀薄,到头来也仅有高氏一女,还偏偏折在了很远的地方。
她刚来的时候,老夫人见了她,每每以泪洗面,后来干脆不见了。
据说,谢馥与高氏有几分挂相,老夫人是怕自己见了越发伤心。
只是今天……
为什么不来?
谢馥一面朝着高拱走,一面将目光朝谢宗明扫了过去。
谢宗明头上有微微的薄汗,在周围灯光的照耀下,带着几分光泽。
这是心虚。
谢馥觉得自己很平静,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高拱只能与谢宗明保持表面上的关系,可高老夫人却不然。
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掌上明珠。
对谢宗明,老夫人心里是恨透了,即便是几年之后的家宴,也懒得搭理。
想必谢宗明自己也知道,不敢多问。
谢蓉也已经在谢宗明身边落座。
高拱环视了一眼,看谢馥坐下之后,扫一眼,座中还有两个空位,不由得眉头紧皱起来。
“他怎么还没来?”
除了高氏这个嫡女之外,高拱还曾有过几个女儿,以及一个庶出的儿子,取名高务安,也就是高妙珍的生父。
只是高务安颇不成器,成日里只知道在京城斗鸡走狗,丢高拱的脸。
今日好歹也是有家宴,都这个时候了,他人却没来,高拱立时就发了火。
管家高福去外面问了一圈,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神色:“大爷今天来不了了。”
只这么直的一句话,余下的却半个字没有。
高拱看了高福一眼,放在桌面下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竟没搭理这件事,直接道:“不等了,咱们开宴吧。”
谢宗明只觉得战战兢兢,这一位当朝首辅,颇有几分喜怒不定的味道。
同时,他看了一眼谢馥所坐的位置,只觉得这个便宜女儿周身都闪烁着金光。
从方才的情况看,高府大爷高务安根本是个不中用也不讨喜的,高拱半点不喜欢他,听说高拱孙女高妙珍还因得罪了谢馥要被禁足。
高拱……
也许算是个性情中人吧?
谢宗明已经开始盘算了。
这一场家宴,统共也就四个人,又根本没几个人说话,所以显得冷冷清清。
谢宗明与谢蓉父女两人着实吃出了一身冷汗,那样子不像是吃饭,倒像是上刑。
好不容易吃完了,谢宗明连忙起身告辞。
眼瞧着他那落荒而逃的样子,谢馥觉得有些好笑。
高拱看谢馥站着还没走,眼底的讽笑也收起来:“馥儿可是还有什么事?”
“事情没有,不过礼物倒有一件,还请祖父稍等。”
谢馥朝旁边满月一伸手。
满月眯着弯弯的月牙眼,把之前带回来的那个雕花盒子递给了谢馥。
这盒子颇小,很是精致,雕花纹路一圈一圈,正前方有一把小锁。
谢馥伸手接过,捧给了高拱。
“这是馥儿今日回来时候看见的东西,觉得外祖父正好需要,希望外祖父喜欢。”
谢馥很少送礼。
她的吃食用度一应都从高府出,若自己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也都从她娘的嫁妆钱里面走。
若她送礼给高拱,这钱也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可今天的礼物不一样。
从不送礼的谢馥忽然送了自己东西,高拱一下好奇起来,就连旁边的管家高福都忍不住抬起眼来,悄悄看着那盒子,显然也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高拱一理袖子,就把盒子接了过来。
手指轻轻把小锁的插销往旁边掰开,而后掀开盒盖,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木质的纹理,朴实无华,一只简简单单的胡夹。
高拱,大家都叫“高胡子”。
曾有那么一阵,高拱听见别人私底下这样叫自己,很是生气。
可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谁叫自己满下巴的胡子,从来都乱糟糟的?
冬天时候,北京城的风一吹啊,高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