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处小宅内
“这是师娘特意托人从苏州给我带回来的丝线,这一小篮就价值不菲呢,可得小心些拿放……”我一边盯着夏桑将篮子里的丝线轻轻拿出来摆放好,一边动手把绣架挪到窗边,左右调整了一会儿,才找好了光线绝佳的位置,这样绣花时,眼睛才不会花掉
“姑娘,这些丝线怎么和你平日里用的不一样啊,颜色都怪好看的,摸起来也滑丝丝的,”夏桑凑近了看那一桌子的丝线惊叹道
“这是苏绣专用的蚕丝线,比普通的丝线要贵上许多,自然是好看的,你去把我的手油拿来,”我将理好了颜色的丝线绑在线架上,坐在窗边开始准备劈线
“姑娘用手油干嘛呀?现在又不是冬天,”夏桑从柜子里拿了手油递给我,蹲坐在旁边托着腮看我涂手
“这些丝线可精贵呢,劈线的时候手上但凡有点儿起皮,很容易就勾坏了丝,所以十根手指头得提前润一润才好弄……今天我想绣牡丹……先劈这个颜色的,”我将手油涂好又认真的挑了一会儿,才选了一根粉色的丝线出来
“姑娘,什么叫劈线啊……”夏桑搬了小马扎坐下,准备看看自家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劈线,就是将一根绣花线,分成好多好多根,再用来绣花压……”我照着光线,将一根丝线慢慢劈成许多根,阳光下看着居然比发丝还要再细上许多,引得夏桑阵阵惊叹
“姑娘,老爷请您去前厅,”吴叔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吴叔,我收拾一下就去,夏桑,你帮我把刚刚劈好的线都看牢,别让风给吹走了!”我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又到镜子前照了照才跟着吴叔去前厅,路过抄手走廊时,正好看见几个陌生面孔一前一后从前厅出去
“见过父亲,”我行过礼
“言言,今日为父唤你来,是有件大事想和你说,”父亲笑眯眯的看着我
“请父亲明示女儿,”我颔首坐下
“王家大公子王珲,你可有所耳闻?”
“女儿曾听师娘偶然提到过一次,听说王公子是师傅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师傅对其大加赞赏,更直言明年科考王公子定能十拿九稳,”我抬眼看了看父亲的神情,心下明白了七七八八
“刚刚出去的是王家派来的媒人,想替大公子向你提亲,你意下如何啊?”父亲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问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都听父亲的,可是……”我低下头,没什么表情的说到
“我自幼便离开父亲入了陶氏私塾,师傅怜惜我年幼丧母,便将我放在师娘身边教导,如今女儿结业归家才不足半月,王家便上门来提亲……这……”再抬头时我已双目红红
“父亲在金陵为官数十年,极得民心口碑正盛,女儿虽年幼,却也知晓父亲做事有远见,看人的眼光极佳,这金陵好儿郎能入父亲青眼的,定不止王公子一个……再者说,女儿十年都未曾对父亲尽过孝……因此此时为女儿议婚,甚是不妥,”我站起来略略欠身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紧锁着眉头沉思,良久才开了口
“既如此,为父便以你年纪尚小为由先拒了吧……你先回屋歇息,我还有事先去衙门了,”父亲说完便起身出了前厅
回院子的路上我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老天爷啊老天爷,这都什么孽缘!谁来求娶不好,偏是王家来!
若不是我知道陶姜和王珂二人两情相悦,父亲要是糊里糊涂应了这门亲事,那我可就成了棒打鸳鸯拆人姻缘的帮凶了!好在父亲还没老糊涂,听得进去劝
平淡无奇的过了半年后……
“夏桑这懒丫头,让她吩咐厨房记得明日买只老母鸡回来备着,等父亲剿匪回来做了汤补身子,两句话的事儿要说这样久……”我念叨着加快了速度,把最后几针绣完,收针的时候绣架旁的油灯也正好灭了,只得寻了新的油灯来点上,顺便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刚想把刚完工的刺绣再欣赏一遍时,就听见夏桑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姑娘!姑娘!……”
“又怎么了,又是谁欺负你了啊……”我开了窗,却从窗外见她抹着眼泪急奔到院子里来
“不好了姑娘!老爷……你快去看看老爷吧……他……他流了好多血……”
听到这话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等跑到父亲的院子时,正好看见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中端了出来,满眼的红实在怪吓人的,也难怪夏桑怕成这样
吴叔和医师从屋内走出,医师不知说了什么,一直在摇头,吴叔看见我来了,眼角红红走来悄声说道,“姑娘,老爷……老爷刚刚说要见你……”
我看着敞开的屋门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夏桑把我推了进去,我进了屋便看见父亲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浓浓草药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隐隐作呕的冲动,只能抚着胸口,无声的流着泪蹲坐在床边看着他
才半个多月未见,他的面颊已经有些消瘦,脸色白得像女子敷了粉一般,上身裹满渗了血的白色布条,要不是他还睁着眼看我,我还以为他睡着了,见我来了便强撑着咧开嘴笑着喊我,“言言……你过来些……”
“这次剿匪时间有点长,他们人多,所以我不小心被伤着了……你别害怕……咳咳……”
看着父亲身上的布条因为咳嗽又多了些血迹,我只能一边摇头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听他说
“现在你听我说,你的床下有一个暗格,里面放了一个盒子,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我将你从小就送到陶先生门下,你对我有怨言是应该的……但是你很好,也争气,你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等我走了……你就把这宅子变卖……把家中几个下人都打发了……拿着这封信和这枚玉佩,去京城找徐为山,他知道怎么做的……”
父亲陆陆续续交代着,我一一记在心里,我知道他还有很多话想和我说,但他伤势太重,日出前还是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了
吴叔陪我一起给父亲净面换寿衣,吴叔絮絮叨叨的哽咽着,对我说着这个男人短暂又苦楚的一生
“老爷为官二十余年,和夫人成亲第二年,就从京城调任来了金陵协助剿匪,你是在老爷赴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