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地牢,比萧成殷那边更可怖,但是在完全淡漠之后,那种阴冷的潮湿和令人胆寒的惨寂反而是无关紧要了。
被吊着的时候,元绫芷的神智总是浑浑噩噩的。
有时候闻心卓看着她的时候,都跟别人说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
元绫芷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的时候,萧无烨突然叫人把自己放出来,还请了医生给她治背上的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绫芷当时感觉自己被放下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怀疑是不是温叶臣他们被抓住了。
但是不对啊。
按照萧无烨的手段,必然是在捕获温叶臣他们中任何一个后,将他们带到自己面前——就像上次荆文那样。
想到荆文,元绫芷心里一阵抽痛。
但是她现在由于长期被消耗,神智都恍惚着。
只听见萧无烨的声音:
“这么几天了,你带她出去看看吧。”
他在跟谁说话?
元绫芷的听觉神经陡然敏捷起来。
然后他又听见萧无烨轻声叹气,似乎在跟旁边的站着的人说的:“你不要这个眼神,我们很人道的。”
元绫芷能感受到那个人的鼻息有些颤抖。
她揣测是萧承殷,结果她下一秒就听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声音:
“那我……先把她带回去了。”
元绫芷不知道萧承殷怎么会出现在老宅的地牢中,但是她现在的气力不允许她去深想。
她下意识撑起手臂,去抬脑袋看走过来的萧承殷。
他身后的萧无烨语气仍然让人听不出喜怒,甚至有些笑盈盈的意思:“送她最后一程吧。”
元绫芷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的是萧承殷已然模糊的英俊面庞。
在古代,犯人在执行死刑之前,判官会让他们去见见他们自己的父母。
这种方法非常管用:多数情况下,犯人会有悔改的迹象。
但是元绫芷不会被萧无烨捏到把柄。
“我父母是在被王室追杀中死亡的。”
晚上,元绫芷躺在萧承殷主卧的床上,没有谁问她,自己就说起来了。
她看到背对着她坐着的萧承殷动了一下,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萧承殷在明显的犹豫后,便缓缓开口,但是头仍然没有转过来:“不知道。”
“那是后来我从我养父母口里听说的,”元绫芷脸上带着那种淡漠,疲惫的眼皮几乎要合上,但吐字依然清晰:“他们是我父母最信任的朋友,但是在我父母死后几年,本性暴露了。”
萧承殷几乎没怎么听过她主动说起的原生家庭,便放下手里的事,转过头来看她。
“他们说我的母亲是蠢货,因为我母亲有他们看起来非常显赫的家世——到底是怎么显赫,我也不懂,但是从他们嘴里,我能感觉出他们非常鄙夷我的母亲。”
“至于愚蠢,那是因为我母亲她放着优渥的生活而参加了反王权运动,进而遭到王室追杀。”
“是二十年前的那次吗?”
“可能是吧,”元绫芷浑不在意地说道,继续讲着属于自己的过往:“他们经常叫我的母亲‘那个蠢货’,误导了我将近数年,以至于我一直认为我父母他们真的是那样。”
萧承殷心里咯噔一下,听见元绫芷声音里此刻带着怨恨,神情有些动容。
“然而不是的,”元绫芷忍不住握住手里的被子:“在我接受外界教育后,我觉得他们并不愚蠢。”
“个体审判一件事情,受当时各种条件的影响,在本来就极度主观化思维上,再一次扭曲。这适用于我,也适用于我那养父母。”
“当我拥有足够的认知和资源后,我再次去复盘我父母做的那些事情,觉得那并不愚蠢,而是伟大的。”
“……”萧承殷预感到她要说什么,经过数日疲惫而此刻变得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好了,你现在应该休息,不要想太多——”
“不,我就要说!”元绫芷拔高了一个音量,盖过萧承殷的声音:“当一个个体抛弃生命去投身于那些……看似因为一个人的牺牲而没有任何推动作用的社会变革,恰恰是最伟大的,这才不是愚蠢!”
“这才是值得歌颂的地方!”元绫芷的神情越来越激动。
在萧承殷眼里,好像是压抑了很久一样。
“所以……继承你父母遗志,就是你意志一直这么坚定的原因?”萧承殷问她。
“不止!我要做跟我父母相同的事情!我要用这些,告诉那些认为他们很蠢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我作为他们的遗女,能跟他们做得一样好,甚至在那之上!”
“谁也不敢嘲笑我们,谁也不敢轻视我们!往大了说,我们要自由!要解放!要平等!”
“历史会记住我们!就算短期内会被人误解,但是,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历史能为我们正声!”
说完这些话,就已经用尽了她自身的所有力气,当她趁着喘息的功夫去看萧承殷的时候,看到萧承殷已然凝滞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在想荆文吗?”
元绫芷的问话直击心灵,让萧承殷猝不及防地愣住。
“没有谁能决定他人的生死,判断人是否该死亡的,是基于平等自由之上的法律!而不是个人主观臆断!”
她是在怨王室指使他杀掉荆文。
元绫芷依然保持着那个观点,萧承殷知道。
“所以呢?”
元绫芷振奋的心绪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所以呢?她要死了。
她稳住了气息,缓缓回应萧承殷:“没有什么,只是想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罢了,不然就没机会了。”
元绫芷本来就比较会巧舌如簧,可将这些事情都向萧承殷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头涌上强烈的空虚,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她倒并不怕萧家会去查她父母,毕竟她自己都不记得生自己的家人长什么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