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就要栽倒。
但是她没有。
她扶着李砚尘的肩膀,站稳了,睁开眼。
顿了几秒,意识到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时,凌婳撤开了手,往后避了避。
借着这一个动作,她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又回到了身上,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脆弱顷刻间消失不见。
没错,就是疏离感,李砚尘想。
自打他认识凌婳以来,一直感觉她像个千层蛋糕,外表看着松软可口,实际一叉子下去,你会发现那外壳坚硬无比,根本铲不动。
虽然她有意识地去掩饰自己的锋芒,跟着他们去参加聚会,一起打闹,但她从没在他们面前卸下过心防。
她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完美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些不如意的时候,但凌婳没有。或者说她有,但是她掩盖住了。在他和谢百里面前,她表现出的永远都是一副“万事如意、天下太平”的样子。
她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没有需要倾诉的东西。她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出任务也总是独揽苦劳。
像个光滑的鸡蛋,让人拿在手上也摸不住。
“……”
“我没事……”凌婳闭了闭眼说。
“我们走吧。”
可她的状态明显不对,脸也白的吓人。
李砚尘盯着她,突然道:“这样有意思吗?”
凌婳抬起眼,不解地看着他。
“这样逞强,有意思吗?”
“这样轻描淡写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有意思吗?”
凌婳愣住了。
“哪有人一辈子不用向别人求助的?”他忽然道。
“你说没事,可你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眼神下落,锐利无比,“凌婳,你的手到现在都还在抖,你知道吗?”
凌婳的瞳孔颤了颤。
半晌,她垂下眼,“那又怎么样?”
“我说有事,不舒服,难受,结果就能好起来吗?”
李砚尘没说话。
“既然不能,何必把自己的情绪拿出来供人取笑?”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你觉得就算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也不会有人向你伸出援手,甚至换来的是轻视与鄙夷,所以你就从不向任何人求助,也不让人看见你软弱的那一面?
李砚尘看着她,半晌,缓缓道:“那天……程渡南为难你的那天,你希望我和谢百里在你们发生争执打起来前,就阻止这一切,是不是?”
“那个小孩朝你扔石头的时候,你其实很委屈,是不是?”
“为什么不开心也憋着不说,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
凌婳的瞳孔猝然紧缩。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抬起眼。
是了,那天房门口那股奶味,不是她的错觉,李砚尘之前分明就在门口,他都听到了!
一瞬间,凌婳感觉如坠冰窖,自己像被脱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难堪至极。
那些压抑的哭腔和崩溃的吐息……他都听到了……所以那天起,他才会一反常态地对我好……
这算什么?同情她么?
凌婳全身都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李砚尘知道那绝不是她愿意展示脆弱的象征,而是被戳中绝对不能戳中的点后冰冷的暴怒,因为她的眼睛里,有蓝色的焰火在跳动。
“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凌婳冲他喊道:“少装出那副圣人的样子!”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到队友、影响到任务的成功,这不是你说的吗?”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几乎变了调,李砚尘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她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原来沉着冷静如凌婳,也有这样情绪化的一面。
他的心却蓦地一软,仿佛透过那尖锐的话语,触摸到了这个人颤抖的灵魂。
千层蛋糕最底层,一块脆弱易碎的凝固注心……
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李砚尘匪夷所思。
他竭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忽然一点灵光电光火石般闪入脑海!
坏了,难道是那次醉酒?
怪不得凌婳最近这么反常!
“啊啊啊,”李砚尘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确保出任务时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只是顺带……”他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在我们面前一直逞强,偶尔也可以试着依靠一下我们。”
“毕竟——”
他注视着凌婳的眼睛,“从你加入队伍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了。”
“……生死与共的伙伴?”凌婳仰起头,怔愣着重复道。
她感觉心里某块地方被戳了一下,麻酥酥的,又有一种微妙的痒意。
李砚尘点点头,“没错。”
“现在你愿不愿意跟和你生死与共的大帅哥本人谈谈你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还ok吗?要不要去医院?”
“……”
警察把人和证物带走后,李砚尘拉着凌婳走到附近一家便利店旁。
他让凌婳在便利店旁的长椅上坐下,自己进去买了瓶水。
然后在凌婳面前蹲下,拧开瓶盖,递给她。
凌婳喝了几口,泛白的唇色润了些。
“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李砚尘注视她依然惨白的面孔。
凌婳摇了摇头。
李砚尘沉默半晌,“……是幽闭空间恐惧症吗?”
“有点儿类似吧……”凌婳望着远处屋檐上厚厚的积雪,慢慢道:“你知道的,我父母是被我舅舅杀死的。”
李砚尘没想到还和这个有关,心中突然划过一丝不妙的猜想。
凌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他动手那天,我就在衣柜里,看见了全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