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叫人说您装病怎么办?尤其那二姑娘,她今日走的时候气呼呼的,背后不定怎么编排您呢,您画个病妆,叫侯爷看了晓得您没撒谎才是。”
拂云一面给罗婉梳妆,一面轻声提点雪香:“侯爷再袒护姑娘,心里终究是和世子亲近,姑娘今早已经托病,晚上再顶着苦兮兮的病容赴宴,叫侯爷看了,如何处置?面子上自然是该为姑娘主持公道责骂世子,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说不定还会觉得姑娘小题大作,遇上点事就托病丧脸,小家子气。”
拂云特意给罗婉画了稍稍艳丽些的妆容,平常不画的斜红、面靥今次一样不少,连唇脂也精挑细选了比平日更衬气色的胭红色。
“但是姑娘这副妆容去赴宴,一来叫人看着赏心悦目,落落大方,二来,侯爷就算看不出姑娘遮掩病容、不想他责怪世子的苦心,总也不会多心姑娘是有意要他责骂世子。”
雪香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侯爷和世子都要承姑娘的人情,侯爷会以为,姑娘明明被世子气病了还强颜欢笑,替世子遮掩,心里只会更满意姑娘。世子毕竟做事不妥,能得姑娘如此维护,若有点儿良心合该收敛一些。”
拂云点头,“二姑娘是来探过病的,若执意去外头说姑娘装病,也不必怕,左右姑娘会当众称没甚大病,其中虚实,全凭各人私心忖度,二姑娘的话,真真假假都不重要。”
雪香灿然一笑,“也对,姑娘今晚若再拖着病容去,二姑娘再到处说姑娘装病,恐怕很多人都要这样认为,到时候反而对姑娘不利。”
今早罗婉红肿着眼睛托病时,雪香还曾奇怪,姑娘一向坚韧,以前在罗家就算染了风寒发着烧,遇到需要紧急译写的蕃文,也会带病接下,从不推辞,缘何这次轻易就托了病?
却原来,姑娘托病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后头这些事。
“姑娘,我可要跟着您好好学学。”雪香钦佩地说道。
罗婉笑了下,其实还有一桩意图,大概连拂云都不曾看透。
不过她没道破,虽含笑,容色却并不欣然,反是微微摇头:“不要跟我学,我希望你和拂云日后嫁了人,永远无须用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拂云和雪香都默然,垂下了眼睛,心里不免又生出惋惜。
罗婉原有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本是可以在适当年纪正常婚嫁的,但罗婉及笄那年罗母重病离世,罗婉要为母守孝三年,提出暂缓婚期,她那夫家原本是答应的,谁料想不到半年,寻了个借口把婚事退了,娶了别家姑娘。
罗婉守孝期满年已十八,倒也不是没人上门说亲,只是都不甚合意。时下婚嫁之龄,虽以男子弱冠女子及笄最为常见,但婚约缔定要更早些,与罗婉年纪合适的郎君,要么早已成婚,要么早有婚约,上门说亲的,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太小,罗婉遂又耽搁了一年,就被安丰侯府的媒人找上了门。
雪香不由叹了口气,若没有这些变故,姑娘现在也该是嫁得良人,和和美美,哪里需要如此费心耗神虚与委蛇。
“雪香。”拂云小声提醒一句,对她摇头,不要在姑娘面前叹气。
罗婉唇角挑起释然的笑容,“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他道路也未必就顺遂无忧。”
宗越属实纨绔,但这两日处下来,瞧他并非大凶大恶之辈,日后待她有了亲子作陪,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罢。
···
晚饭时辰,罗婉特意差人请来宗越,同他一起早早入了饭席。
安丰侯入坐,看见侯在下首席上的宗越,一时以为看错了人,瞪大眼看了又看,确是自己那不是缺席就是晚到的逆子,惊诧之后便唯剩满意。
不出所料,安丰侯询问了罗婉的病情,听她说无甚大碍,再看容色亦是精心妆扮过的,言语姿态,无不妥帖大方,没半点怄气的影子,不觉目露欣然赞许。
看向宗越,目光虽立时变了严肃,总不似往常凌厉厌恶,“你再往宴春阁跑……”
“打断你的腿”还没出口,被罗婉及时截去了话。
“父亲,不怪夫君,昨夜是我任性了,是我赶他走的……”
安丰侯神色一滞,指着宗越的手指缓缓放下,再看女郎低垂了头,隐有几分羞容。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能吵架是好事,且瞧二人同来赴宴,坐在一处也没怨怼神色,想来已经和好如初,没想到儿子儿妇这么快就到了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地步。
安丰侯收回对儿子指指点点的手,执箸夹菜,没再说话,余光瞥见罗婉悄悄给自家儿子夹了一筷子菜。
眉眼不觉浮上笑意。
夏氏见状,看了恩爱的小夫妻一眼,笑道:“这样看来,侯爷和我,马上就要做阿翁阿婆了。”
安丰侯听此话,哈哈笑了两声,显然也是满怀期许。
宗孟芙啜了口茶,看向罗婉,眼睛笑成了一道细叶:“嫂嫂,你可要抓紧为我阿兄开枝散叶呢,不要让我爹爹阿娘等太久呀。”
“总把我阿兄赶去宴春阁,留不住人,可不是法子呀。”
罗婉抿唇,点在酒窝里的妆靥微微翘起,容色更似花儿般俊俏美丽,便是如此,依旧压制不住那被人嘲讽揶揄的委屈。
那委屈也只有一霎,在落入宗越眼中后,她很快就敛了去,整个晚宴上再没一句话。
饭毕,宗越虽同罗婉一道回了昆玉院,却坐在院子里玩孔明锁,连寝房都不进,似乎在防着些什么。
冬月的夜极为寒冷,他只穿着一身绿袍,连御寒的裘衣都没披,松弛地坐在梅花树下,把玩着孔明锁,好像全部心思都在这物上。
夜色愈深寒愈浓,他始终没有回房的意思。
“世子,天太冷了,您若不愿在这里歇,就快些去宴春阁吧。”
拂云亲自送来一件裘衣。
宗越起身,没接裘衣,却是“嗯”了声,转身往院门方向。
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追着他的脚步。
临出门,鬼使神差地,他竟被这目光牵引着,不自觉回头望了眼。
就见女郎站在方才的梅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