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句话有片刻的松快,眼中的敌意却没退去。
罗婉神志不清认错了人,姜少微可是神思清明,他本可以推开罗婉的,甚至,本可以代他救下罗婵,让他腾出手去救罗婉,但他没这么做。
危难之时见人心,姜少微就是记挂罗婉,记挂到忘了避嫌,现在对他解释,也是为了罗婉。
仔细回想,姜少微以前就多次劝他娶了妻子便好生待她,不要再胡作非为。
“你一一”
宗越负在背后的手攥紧拳头,想质问他何时对罗婉起意。
可他并不想得到答案,不想听他亲口承认就是心悦罗婉。
那句话问出口,姜少微果真坦荡从容地承认觊觎他的妻子,兄弟就没法做了。
“我要让姨母给你定亲,你不许再推辞。”这是宗越的底线,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堪破姜少微的心思,但他必须娶妻。
“不要仗着母亲偏心你,就去胡闹。”
姜少微眼中亦生厉色,正告宗越不要掺合他的婚事,不要妄想借母亲逼迫他。
宗越咬牙不语,从小到大,姨母确实更偏心他,对他和姜成穆都要格外宽容耐心,姜成穆是幺儿,姨母自是要偏心一点,但他和表哥只相差一岁,姨母回回要表哥让着他。
便是如此,两位表哥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姨母偏心,这是第一回。
“我过几日就要去灵州,短期内不会回来。“姜少微忽然说。
近来朝中有些风闻,言是朔方节度副使在北境诸镇颇得民心,恐有反意。升平盛世,圣上自然不大信这话,但还是遣姜少微亲自去一趟,顺道把瑞王遥领节度的北境五州都查访一遍,要费很多时间,三年两载也说不定。说不定,他再回京时,那份不甘心心就会散了。宗越听罢,戒备的目光才稍稍松懈,不那么敌视姜少微了。
两人往回走,快出林子时,宗越忽然道:“那你小心点,北边人尚武,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嗯。”
姜少微淡淡回应了一个字,两个人的面色都比之前平静正常许多。
回到火堆旁,两岸笑声一片,原是对岸的姜成穆瞧见这里有火,询问生火的法子,罗蟠故意不告诉他,言他惹了罗姝生气,让他先把人哄好。
姜成穆便遥遥对罗姝喊着"我错了",请她见谅,又一串串好话夸赞着,罗姝受不了他缠人,让罗播赶紧打发了他,罗播便遥相指挥着他做工具生火。
魏令徽坐在火旁烘衣裳,眼睛含笑瞧着对岸说笑的几人,自方才对姜廷璧道过谢,她便再没有一句话了。姜廷璧也无话,只是和她坐在同一簇火旁。明明姜成穆那里还有一簇火,他本该坐到那里去的。“你的酒肆生意如何?“沉默许久,姜廷璧终于说了一句话,带着没话找话的生硬。
“挺好的。”
刚刚和离时,魏家兄嫂确实来数说了好一阵子,她不回娘家,又用姜家给的三年衣粮钱盘下一个小酒肆,日日去忙,兄嫂们来堵了几回,见没用,也就消停了。她酿的酒在长安久负盛名,酒肆虽刚刚开张,生意并不艰难,至今也才一个月,她已经在盈利了。她回答的简练,姜廷璧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才憋出第二句,“你还在生气么?”
“没有。“魏令徽答得很快,“姜相公,请你移步,去和姜三郎君坐一处吧,我这里不便。”
姜廷璧没料到她会直截了当地赶他走。
从来没有过的,她以前对他微不足道的一点关心都会殷切回应,但这次他奋力救下她,她也只是礼貌地道声谢,就没话了,甚至不想让他留在这里,懒得应付他。她真的不在意他了。
他们做了三年夫妻,她现在只是湿了衣裳,而且已经快烘干了,有什么不便?
但姜廷璧还是站了起来,去了姜成穆那里。魏令徽添着柴禾,没有抬眼看他。
她很清楚姜廷璧对她的感情,从前是责任,而今,大概有些愧疚。他救她,只是见义勇为,如果今日落水的不是她,是别人,他一样会尽力相救。
她不会再自作多情。
她好像,有些厌烦了。
一番休整,衣裳烘干,几人沿着河岸走了好一阵子,水面才渐渐开阔,柳暗花明,也寻到了返回京城的官道。虽已将至傍晚,水滨依旧游人如织,宗越高价盘下两辆侯客的马车,一辆载罗家姐弟和魏令徽,一辆他与罗婉同乘,没有管姜家兄弟。
罗婉什么话都没劝,姜家兄弟本也不需他来管。“越郎,我错了。”
马车上只有夫妻二人,罗婉才垂着眼,柔声对宗越说。她没有来挽他的手臂,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抬起头看着他,解释了认错人的事。
“我看到你划着船过来,划得很快,我知道你一定是冲我来的,所以我想,一定是你救下的我。”他们是夫妻,她怎么也没有奢想过,在宗越已经来了的情况下,姜少微还会毫不犹豫地去救她。她终于确定,终于彻底明白姜少微的心意了。但已经迟了,她是宗越的妻子,宗越待她的心心思,她也是有所察觉的。
若非他救罗婵耽搁了时间,他是一定会来救她的。她亲眼看到他来势汹汹,比那河水还湍急,他划着桨,将原来那么一段长长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与姜家兄弟的船几乎并肩。
虽然他劣性未全然改过,还是会去画舫寻乐,还是不怎么懂得体贴人。
但……已经完全超出她最初的预期了。
她答应嫁给他时,就不曾期望过他会是什么良人。韩夫人为她谋下那么重的聘金,只对她有一桩嘱托。嘱托她好生对待宗越,将来一日,他果真落魄,求她看在聘金厚重的份上,不要弃他不顾。
他们是夫妻了,她也做不出罔顾夫妻道义的事。她对他,会尽为人·妻子的本分。
“越郎,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不是故意和姜少微亲近,如果知道他是姜少微,她心心里再欢喜,也不会罔顾礼数对他做那样的事。
她以为是宗越,她只是劫后余生,有些累,有些怕,想依靠他一会儿。
宗越憋了一个月不肯回家见她的气,忽然在这刻分崩离析。
他该恨的是姜少微,是姜少微没有分寸来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