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虞抿了抿唇,“我知道。”
“温家在朝堂绵力薄材,可我温美?一把老骨头……”温玦握她肩膀的劲又重了一分,说道,“总能给你撑起一片天。”
季无虞心上一暖,鼻头一阵酸涩。
“我知道先生最不喜的便是这些。”她说道,“无虞感激不尽。”
温玦笑着说道:“其实我之前也不是没有动过想要收你为徒的心思。”
只是某人不愿意。
“后来想想,你多半也是不愿意的,便想着认作女儿。”温玦说道,“你不觉得吃亏吧?”
“怎么会!义父你别老打趣我。”季无虞连称呼都变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义父怎么会觉得我不愿意做您的徒弟呢?”
温玦从来没有在季无虞面前提过收徒这一类的事,更别说能够知道季无虞对此的反应了。
温玦心里叹了一声,只道是丘独苏教出来的这个徒弟,洞察力不容小觑。
“您与扶先生,真是旧时之交?”
季无虞小心翼翼地凑到温玦的耳边,小声地问道。
温玦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在一旁已经坐下吃糕点的温眠眠,说道:“眠眠你先回房。”
“哼,爹爹有了新的女儿,就不要我了。”温眠眠似乎是恼了,语气酸溜溜地说道。
“怎么会!”
“是啊,你爹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季无虞打着圆场,说道,“毕竟他可不会说你的文章写得狗屁不通。”
温眠眠被季无虞逗得大笑,两手一摊,一溜烟地便跑了。
四周之内,只剩下温玦和季无虞二人
温玦这才开口说道,
“我和扶子胥,并不相识。”
还没等季无虞惊讶,温玦又说道:“但我和丘独苏……”
温玦叹了一口气,看向门外。
煮粮庵门前有一棵巨大的古槐树,遮天蔽日,一进门便可以瞧见,日照中天,光散下来,树影在青石板上斑驳摇曳,很是好看。
季无虞有时候会和喜欢和温眠眠在树下吃吃小酒喝喝茶,有时候声音大了温玦还会说她俩丢人。
“这树这般大,不就是给人乘凉的嘛。”温眠眠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道,“那爹爹在后院也种一棵,我和无虞姐姐去后院玩。”
温玦没有回她。
季无虞觉得那时候温玦的眼睛,和现在的温玦的眼睛一般,暗含着似有若无的眷恋。
她摸不清温玦心里所想,只听见他说道,
“我与丘独苏,确是旧时之交。”
…………
“他认了季无虞做义女?”
丘独苏听了木泊的汇报,瞬间勃然大怒。
“千真万确,今日温府特意开了府门,来为季姑娘贺喜之人络绎不绝,温大人当着他们的面说的,许多人都知道了。”
丘独苏是知道温玦最不喜的就是逢场作戏之道,那些名利场的做派他是一概不沾,可为了季无虞偏偏还摆出一副多得意的样子,甚至……收其为义女?
虽说他明白温玦必是为了堵住那些肆意揣测季无虞背景之人的嘴,可……
我都没收她做女儿呢!
这便宜倒是给他占了。
丘独苏心里愤愤不平,可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自己个儿肚子里咽。
“我给她拟的任职文书下来了没。”
“摄政王与您的分歧有些大。”木泊说道。
“他和我能有什么分歧?”丘独苏皱眉,不解地说道,“他想派季无虞去哪儿?”
“辰州沅水县县令。”
丘独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木泊口中说出之语。
“我、提议的是翰林编撰。”丘独苏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他给我直接调到沅水去了?”
“其实临沅县县令也没什么不好,地方上的父母官,也是干实事的,而且不也都是正七品的官吗?”
丘独苏觉得自己脑袋快炸了。
正七品京官,和正七品的地方官,这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况且,沅水……
北枕沅江,南临土阜,是为异蛮之地。
丘独苏刚这么想,木泊见他眉头越皱越深,开口说道:“而且沅水吧……其实也不是很坏。”
丘独苏闻言冷哼一声,直接怼了回去,道:“但怎么着也不见得多好是吧?”
木泊立马闭嘴,直到丘独苏再问他,“文书已经下来了?”
“摄政王亲批,已经下来了。”
一道旨意的发布于南楚而言,往往需经过中书省草拟,门下省批驳,再交由尚书省下放六部等有司执行。
而楚明帝却在立祁言为摄政王时,特意确明其所发诏书可越过三省直接颁布,话里话外之间无不彰示其位高于皇帝。
若只是四年前,或许还有人质疑他的身份,而如今朝堂上的形势,裴家倒台后,世族元气大伤,又有唐家与之相制衡,再加之近段日子他的几番大动作,罢免了好几位五品上,储派内部如今人人自危。
现今朝堂之内,无人再敢多言。
祁言定好的事情,便再无斡旋的余地。
丘独苏拳头都攥紧了,望着面前的木泊,只觉得头疼,招招手让他出去,独自一人坐着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