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事房的太监来宣旨,要她前去侍寝。
仲夏和忍冬侍奉她沐浴,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忍冬蹙着眉心道,“小主,怎么办,皇上定要问起那副双面绣的!”
嘉月却笑了笑,“他不会问。”
双面绣是假,把自己献给他才是真的,她就不信他还能在床上跟她扯什么双面绣?
沐浴毕,换上朱樱和松花的六破交窬裙,外罩了鹤顶红的直领对襟短袖柿蒂纹褙子,墨发松松的梳成堕马髻,仅在上头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药。
脸上施了淡淡脂粉,还在眉心贴上了一点珍珠,唇上更是特地涂上了玫瑰口脂,稍稍一妆点,便已是风情万千,媚骨天成。
仲夏和忍冬一干侍女不禁看呆了去。
如果把白天宫宴的她比做一朵淡雅的梨花,那么现在的她,绝对称得上是一朵妖娆的罂、粟花。
一切准备停当,忍冬又给她系上斗篷。
她登上敬事房抬来的小辇,轻声对着她们道:“都回去吧。”
为首的太监道了一句:“起辇。”
于是另外两个小太监便稳稳当当地把她抬了起来。
她高高地坐着,逐渐寒凉的秋风灌入了她的脖子,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一路走来,整座静谧的后宫尽收眼底,她心底霎时有些五味杂陈,不知皇爷爷得知她委身于叛臣,会怎么想?
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除了继续往下走,没有回头路。
在乾礼门下小辇,步行而入。
燕无畏还在灯下批红,在他身旁侍奉笔墨的,正是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张迁。
嘉月在东梢间坐着,耳朵却不自觉被前殿的动静吸引了去,大概是张迁做错了什么,惹得燕无畏发了怒,片刻,张迁捧着奏折退了出去,屋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燕无畏只身过了小穿堂,迈入了东梢间。
嘉月立马站了起来,给他行了礼,又见他黑着一张脸,一时间进退两难地站在那里。
他见她怯生生的模样,脸上终于缓和了些,径自走到暖炕前坐下,这才补充了一句:“坐吧。”
“多谢皇上。”她缓缓地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觑着他脸色道,“不知张掌印因何事惹怒了皇上?”
燕无畏眼风转了过来,“张迁,你认识他?”
嘉月摇头,“臣妾不认识。”
也是,张迁刚上任不过三个月,之前在待在南海子,这两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燕无畏这般想着,话锋一转,又问:“那么郦首辅呢?”
她照实说,“打过一点交道。”
见她坦诚,他心里的郁结倒也疏散了些,意识到后宫不得干政,剩下的话便不再多问了。
“不谈这个,你的双面绣呢?”
她没预料到他还会提起这桩事,长睫扑闪了一下,才道,“其实臣妾连针线都没有摸过,哪里会什么双面绣呢……再说,臣妾如今的月钱也不过一两,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皇上息怒,臣妾还给皇上准备了别的贺礼呢。”
燕无畏没想到她过得竟如此拮据,心下便不由自主地软和了下来。
“什么礼?”他问。
她见他面色缓和,语气也轻快了起来,“臣妾给皇上跳一支舞吧?”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还会跳舞?”
她有些不服气地嘟喃,“臣妾见过教坊的舞·妓,不就是扭腰转胯么,不难……”
他登时就笑了。
到底是在寝殿里,关起门来,也算是野趣,他便允了,“那跳吧。”
她见他眼尾的笑意未散,便愈加得寸进尺地试探起他的底线,“臣妾听闻皇上善九节箫,能否请您替臣妾伴奏一番?”
他眉心拧了起来,“你给朕献礼,让朕给你吹箫?”
“那就算了嘛……”她作势便要起身。
燕无畏便把门外值守的太监总管叫了进来,“德海,把朕的九节箫取来。”
嘉月又道,“能否借用下皇上的御剑?”
燕无畏眸光深晦地看着她,她吞了吞口水道,“臣妾表演剑舞……可以吗?”
于是燕无畏又加了一句:“把朕的乌钩剑也拿来。”
德海很快就把箫剑都拿来了,他看着燕无畏欲言又止,又想起他曾是手握重兵的九门提督,不至于和这小小选侍动手动脚,这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嘉月颠了颠手中的剑,认出了这就是那把斩了皇叔的剑。
手心好似被浓稠的血液烫到,剑柄的纹路深深地嵌进她的皮肉里,半晌,她才恢复了平静道:“这剑真不错!”
燕无畏并没有察觉到她一晃而过的失神,而是和声问道,“要什么曲?”
“关山月吧。”
“关山月……”他喃喃复说了一遍,又想起了她的名,嘉月。
收起乱飘的思绪,他把箫凑到了嘴边缓缓吹了起来,这是一首战歌,一开始,就是略带悲戚的声调。
而她则开始就着曲调,舞起剑来。
认真说起来,她这个还谈不上舞,只是她自幼习武,挽起刀花来,快得只剩下一道银色的影。
她随着乐曲缓缓下腰,复而以极快的速度翻跃了上来,剑在手腕间转了一圈,忽而左勾,忽而右挑,就在乐声到了高-潮之际,只用单足点地,剑锋一转,便直直地往前刺去,就像一道风刷的一声刮过,在离他颈边只有几寸的距离微顿,又悠悠然地转了回来。
就在那一弹指的时间里,她不是没动过杀心,只是杀了他以后,她也不可能逃过禁军的追杀,况且她也没有朝臣的支持,还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又冷静了下来。
燕无畏呢,倒也不是没有觉察到稍纵即逝的危险,就在剑刃差点抵上他脖子时,他摁在箫孔的手指一张一弛,箫音犹如一道寒锋震得炕桌上的茗碗嗡嗡作响。
再看着她红衣猎猎,势如破竹,轻轻巧巧地退了两步,在空中劈出一道完美的弧光。他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放纵不羁的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