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只要路过那里,就会做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什么样的都有。有人梦见被恶鬼追杀吞食,有人梦见自己在刀山火海里翻腾,还有人梦见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无止无尽地下落……
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通常要做一夜的梦。一夜的胡言乱语,恐惧心惊,十分熬煎。有人运气好,只做三五天,也有人运气差,得熬上一两个月。”
云轻摸着下巴思索。
江白榆看了她一眼,问孙货郎:“既然只是路过就会做梦,怎么确定是明月楼闹鬼?为什么不是相邻的房子?”
“此前租用明月楼的商户亲眼所见、亲口说的,应该不假。”
云轻突然开口,“你方才说,‘有些人’经过那里会做噩梦,那就是说,还有些人就算去过明月楼,也不会做梦?”
“娘子心细,确实是这样。至于什么样的人会做梦、什么样的人不会做,这个也没有规律可言。
有人说八字儿弱的就会中邪,可是我儿子八字也不弱啊……”说到这里,便有些哽咽。
“你儿子?”
“是,实不相瞒几位,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中了招,已经连续做了七晚的噩梦,人都瘦了两圈,药也吃过,神婆也请过。
他自小身体不大好,我只怕他熬不过来……我,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拦路询问。
请娘子,啊不,仙姑,求求二位仙姑,救救我儿性命!”孙货郎说完此话,噗通跪倒在地,眼泪盈眶。
云轻连忙扶起他,“先带我们见见你儿子吧。”
茶馆伙计是个十五六岁的精瘦少年,拿着块抹布,一边擦柜台一边听他们闲聊,此刻扶着柜台插嘴道:
“娘子郎君们可要慎重些儿,这孙货郎虽是个憨厚的,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赌钱,输光了就去偷,谁知道这次中邪是因为得罪了哪路鬼神呢。可不好为这样的人与鬼神为敌。”
“这个……这个……”孙货郎被他这样一说,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憋红了一张脸。
云轻朝那伙计道谢,“多谢你的提醒,我们先看看再说。”
孙货郎带着他们离开西市,一路穿街过巷,一边与他们说了自己家中的情况:
妻子早逝,留下一个儿子与他相依为命,他几乎每天都去乡下卖货,对儿子便疏于管教,儿子长成个孽障。
这孽障十六岁时,孙货郎为他娶了妻,满心期待他能从此收敛,好好过日子,哪知道他过不多久出去赌钱,竟把新妇当赌注输了。
孙货郎倾尽积蓄把儿媳赎回来,也没脸再留她了,只好签了和离书放她回家。
至于儿子中邪么,前些天经过明月楼,不知怎么就开始做噩梦,问他做了什么,他回答说什么都没做,是有人想害他。
……
孙货郎家住在城西的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里,房子还算干净。
孙家大郎又瘦又黑,神志已有些癫狂,这会儿躺在床上骂骂咧咧的。云轻嫌聒噪,给他施了个禁言术,接着与浮雪二人轮番查看。
看完了,她又招呼江白榆也看看。
三人都看毕,相互交换一下眼神,大家结论一致——这是被人下咒了。
解咒的方法也简单,浮雪用一碗清水在这个赌棍额头上点了三下。
这个仪式是做给孙货郎看的,为了让他放心,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仪式,只需要用些修为化解即可。
“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们可不会救他。”浮雪强调。
孙货郎千恩万谢,又翻腰带找他那个隐藏颇深的小钱包。云轻拦住他,笑道:“我们不收钱,但是要收另一样东西。”
“啊?仙姑要收什么?尽管开口。”
“解了一个咒,我们还要再给他下一个。”
云轻让孙货郎剪了儿子一绺头发,她持着头发朝东方败了败,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将头发烧掉,灰埋在院中梧桐树下。
按理说,以她和浮雪的修为,针对普通无修行之人,下咒不必这么繁琐,之所以这样,是避免被人轻易破解,堵这小子的后路。
下完咒,她不动生色地掐了个诀弄干净手指,这才朝孙大郎解释道:
“以后你只要赌钱就会肚子疼,那种疼痛你绝对承受不住。哦,也不能偷盗、□□、调戏女人,杀人放火更不行。总之一做坏事就肚子疼,知道了吗?”
孙大郎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瞪着眼睛不肯回应。一股无形的力量袭击了他,粗暴地抓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感到惊恐敬畏。
……
三人都离开孙家挺远了,那孙货郎犹跪在门口朝他们磕头。
浮雪说道:“这种儿子,死了不是好事嘛。”
云轻叹息道,“不因为孩子好而多爱一点,也不因为孩子差而少爱一点,可能这就是最纯粹的父母之爱吧。”
江白榆笑道:“看来你的父母很爱你?”
云轻目光放空,“他们在我四岁那年杀了我。”
江白榆笑容消失,“抱歉。”
“没事。走吧,先去明月楼看看情况。”